“去你的程六娘,你还有脸来见我阿姐?”
乍听声音时,韩沐霏便知道来人是原主,啊不,如今是自己的亲弟弟,韩府的九郎君楚哥儿,不由得笑了。
“楚哥儿!”
“楚哥儿,你来得正好,你知道方才你姐对我做了什么吗?”程樱樱趔趄两步,差点没被推倒在地,捂着被掴的一边脸泫然欲泣。
“我姐做什么都对,你个黑心肠的毒妇。”
楚哥儿一双虎眼圆圆地瞪着程樱樱,手里还抓着一杆银枪,因为是韩大爷给宝贝儿子量身订造的,短得只有三十寸,他用银枪一戳地面,而后用枪头指着程樱樱,没好气道:“赶紧给我滚,我们韩家不稀罕你来。”
楚哥儿便是韩大夫人难产生下的儿子,失去母亲后,自小是韩三娘子照顾着长大的,加之韩大爷也宠得很,养成了楚哥儿顽皮娇惯的性子,在韩府那是横着走。
对于亲如阿娘的阿姐,楚哥儿自然爱护得很,去年亲姐的婚事被这位程表姐抢走后,心里头就万般不待见她,阿姐差点出事后,更是恨她入骨。
今日才下学,听说程樱樱来阿姐,怕阿姐被欺负,就赶紧跑过来了。
“楚哥儿,你在学堂都学了些什么?目无尊卑,你跟你姐一样……”程樱樱才要训斥,楚哥儿手里的银枪一下朝她投了过去。
惊呼声中,程樱樱被丫鬟及时拉开,这才险险躲过,但另一边脸还是被锋利的枪头划出了血丝。
“韩和楚,你个小混账。”
程樱樱感觉到疼痛,抚了自己的脸颊一下,见到指上带来的血痕,大惊失色,愤然骂将起来,“我可是堂堂梁家的大夫人,你们胆敢如此放肆?”
“这里可是我们家,放肆的那个是你。”韩沐霏起身,冷冷地看着程樱樱,弟弟明显是在给自己出气找场子,她程樱樱是眼瞎吗?怎么就放肆了?
“楚哥儿说得没错,你给我赶紧滚出韩府,不然,小心你脸蛋儿保不住了。”
程樱樱惊惶得一下捂住受伤的两边脸,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听澜筑。
她听闻韩沐霏因不堪城中风言蜚语投河救起来后,脾气变差还不太相信,如今看来,岂止性子是变了?
本该恪守克制,人淡如菊的人,竟然变得如此蛮横无礼?
简直不可理喻。
既然如此,她还管她韩沐霏是死是活?
程樱樱勉强维持着风度与夏姨娘告别后,走出韩府,上马车前,看着府邸诺大的“韩”字,冷哼了一声。
既然韩沐霏姐弟公然欺辱她,她倒要看看,在大衍朝即将到来的动乱中,他们能苟活到什么时候?
这么一想,她心头怨恨倒是舒缓了不少。
程樱樱是活过一世重生的人,所以知道,一个月后,大衍朝将会猝然爆发兵变,而京城,将不再是安全之地。
前一世,在动乱后,程樱樱与家人仓促离开京城,然封地诸侯与王爵均趁势而起,战乱纷扰,天下已无安生之处,程家于逃亡途上纷纷死去,她也贫困潦倒中,最终病死在无名小村。
临死前,她知晓,自家表姐与所嫁夫婿,竟然好运气地投在了承安侯麾下,立下赫赫勋功,后承安侯杀入京城,夺得龙椅,而表姐夫亦成为新朝权臣,官至一品。
重来一世,她不想步前车之撤,恰好,与表姐定下婚约的梁大公子,未来的一品重臣并未跟表姐正式成亲,于是果断利用自己的优势,获得梁家的青睐,笼络住梁大公子,让他心甘情愿与表姐退亲,转而迎娶自己。
如此,即便日后世局再如何动荡不安,她也寻得了庇护之所,待他日,新皇登基,她就是风风光光的官家夫人了。
至于被她抢了婚事,失去生存之道的韩沐霏会怎么样,就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了。
程家已经淡出京城,她与梁府诸人不日就会离开京城,她原本想着看在一场姊妹情分上,提前给韩沐霏预警一番,可既然韩沐霏不领情,就休怪她不仁义了。
程樱樱心底其实一向嫉妒韩家的这位表姐。
不同单靠先祖大儒名头撑着的程家,韩家一向在京城小有名气。
且不说韩家身为豫州屹立百年的大宗族,主系旁系枝繁叶茂,单说京城韩氏,韩老爷是九卿之一,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韩大爷辄为太子门下的从事郎中,将来官途眼见着一马平川。
而韩表姐身为京中韩家长房唯一的嫡女,不仅得父亲宠爱,身后还有韩家一门支持,样貌昳丽,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拔尖,原本便是百家求娶的女郎,衬得她程樱樱相形见绌。
程家虽说书香门第,却显见有隐隐落败的气息,想娶宗妇的门户多半瞧不上程家这种式微的家族,故而韩表姐能与同样为百年世家的梁家联姻,但愿意跟她缔结婚约的郎君,却大多是家族中不受重视,只能凭祖宗荫封混日子的纨绔,算不得什么良配,以致于到了及笄之年,还未谈下一桩满意的亲事。
上一世程樱樱尚知礼义晓廉耻,却在动乱中苦熬了颇长一段日子,甚至因此身死,这一世能抢得先机,给自己一个荣华富贵有何不可?
韩表姐已经显赫一世,佛祖既给了自己重活一世的机缘,那她夺了这桩姻缘,又有何妨?
如今他们姐弟还对她如此无礼,活该日后没好日子过。
晦暗的心理让程樱樱眼看着自家表姐名声被毁,至今仍是待嫁之身而觉出丝丝畅快,甚至期待韩沐霏将来有一日,如她上一世一般,不得不于逃亡途中颠沛流离,担惊受怕,最后郁郁寡终。
几日后,程樱樱毫无愧疚地跟着梁府诸人离开了京城,而韩沐霏还在听澜筑享受着自己富家千金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