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湳东耳突然戏谑地问:
“踏平你的帐篷?你部里的贵族们不早就拖家带口迁到后方了吗,你真的那么在乎你的那些子民和奴隶?你怎么不把他们一起迁到你的寨子里去?!”
“你……你!!!”
十马不脱一下子站起身,用手指着圭湳东耳,气得双唇颤抖,却又说不出话。
河勒鸪拦住了十马不脱,打圆场道:
“好了好了,都是坝北的自家兄弟,黑骑都到家门口了,就不要再争执了,这不都是计划好的事情嘛。”
圭湳东耳也不再理睬十马不脱,抽出马刀,刀尖扎在羊皮舆图上的一点,朗声说道:
“河勒鸪,努布哈,十马把这儿空出来给我们埋伏,现在,该让你们的人准备好了,要让这里成为铁勒黑骑的墓场!”
“好!”
河勒鸪与阔阔台努布哈齐声响应。
一旁的圭湳良普突然站到父亲面前,单膝跪下,道:
“父汗,让儿子跟大汗们一起去吧!儿子要亲手宰了铁勒谷阳!”
圭湳东耳看着眼前自己唯一的儿子,坚毅的眼神中闪出一丝犹豫。
圭湳良普见他不说话,继续恳切地说:
“父汗要为儿子良花报仇!良普也要为弟弟报仇啊!”
圭湳东耳扶起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去吧,活着回来,阿爸只有你一个儿子了……”
……
大帐里只剩下圭湳东耳和茫然失措的山青。
圭湳东耳慢慢坐了下来,山青发现这个坝北最强大部落的大汗,他那一直像猎鹰一样凌厉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此刻的圭湳东耳,更像草原上普普通通的一个苍老的牧民。
圭湳东耳抬起眼睛,望向山青,缓缓说道:
“山青,你不是夷族人,也不信我们挞答教的罗颂大神,但你能答应留下来做我圭湳部的巫医。我很高兴,格萨尔老了,我也一样,但他找到了传人,而我,却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
山青也不忍再刺激这个悲伤的老人,但还是说道:
“大汗,良花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喝过酒,一起套过野马,他死了,我也很难过,可是大汗,前线死的人太多了!他们也有父亲和儿子啊!”
圭湳东耳不动声色,目光移向手中那把亮晃晃的马刀,沉声又说了句: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山青哽咽站在原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再也开不了口。
圭湳东耳却接着说道:
“你是柳州人,但和大多数逃到北陆的柳州人不同,他们要么有人收留变成了普通的牧民,或是牧民的丈夫、妻子,再也不展现他们神奇的法术,要么继续往北边逃,逃到秦州、芳青州,只想离南陆越远越好。”
“可是还有些人,很少的一些人,我看到了他们眼中的仇恨!像火一样的仇恨!”
说罢圭湳东耳停了下来,紧紧盯着山青的眼睛,直到山青扭开了头,他才又开口道:
“山青,你不恨吗?不恨在南陆屠戮你的族人,让你变得无家可归的那些人吗?”
痛苦的回忆再次涌现,山青再也受不了了,抱着脑袋蹲下,小声地呢喃着: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圭湳东耳抬起头,泪水顺着苍老的面颊留下。
“可是我恨啊!我的儿子死了!铁勒的儿子也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