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帐内的烛火就要燃尽,圭湳东耳起身挥袖走出帐外,丢下一句:
“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
宁州坝南,铁勒部
金帐内铁勒震海卧在床榻上,两个儿子盘坐在身侧。
草原的冬天就要来了,坝北虽然比坝南更晚入冬,但昨晚一场夜雨,温度又降了许多,帐内已经燃气火炭。
铁勒震海肺疾多年,前些日子寒气入体,已经卧榻不起多日。
铁勒的两个儿子已经悄悄找新任的铁勒部大萨满赤耳欢算过天命,结果,却不容乐观。
老汗王双目无神地看着金帐顶上盘布的纹绣,时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缓过些精神后,气若游丝地说道:
“圭湳部小儿子的事,查清楚没有?”
铁勒谷阳开口回道:
“没有,那夜随儿子一起去宁州港的黑骑,我都亲自一一查问过,连他们箭囊里的狼牙箭都在当夜一一查点过,一支都没少……”
铁勒震海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涨成紫红,却还要强拉住铁勒谷阳的衣袖,盯着他的眼睛问:
“那是谁干的?!那是谁干的?!谷阳!你告诉我!”
铁勒谷阳连忙起身扶起父亲,轻拍着老汗王的,安抚道:
“父汗,你放心,儿子会查清楚的。”
拉住衣袖的那双苍老的手松了下来,铁勒震海刚刚恢复神色的眼睛,又变得暗淡如死灰,口中喃喃说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直没有说话的铁勒荣列却在此时突然开口:
“父汗,这事查的清,查不清,已经没有意义了,坝北四部的军队已经开始集结,显然是要借着这个由头跟我们开战了!”
铁勒谷阳瞪了铁勒荣列一眼,示意他闭嘴,然而铁勒荣列却似丝毫不惧,接着说道:
“哥哥不用阻我,这件事情本来就蹊跷,先是圭湳东耳莫名其妙地派出最没用的小儿子去宁州港,然后又莫名其妙被杀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坝北在自己演戏给自己看,即便不是圭湳自己动的手,那河勒鸪和努布哈,哪个不是巴着我们打起来!”
铁勒震海显然被此话激怒,强撑着直起身子,指着铁勒荣列骂道:
“你……你……你这蠢才,住嘴!”
铁勒荣列却故作不卑不亢,昂首道:
“父汗骂儿子,儿子也要说,坝北四部连年扩充兵马,还利用我们宁州港的海运从南陆购买兵器甲胄,自从那年彩帐大会闹翻了之后,他们可早憋着想跨过阿坝河来抢夺我们的草场和奴隶,更别说他们一直觊觎的踏火原了,还有……”
话还没有说完,却被铁勒谷阳的一声暴喝打断:
“荣列!你!给我滚出去!”
铁勒荣列立刻站起来,说了句:
“哥哥!父亲!我们不能再自欺了!宁州,早就不是从前的宁州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金帐。
铁勒震海看着小儿子离开的背影,胸口不住的起伏,好像有一大团闷气压抑在胸,却怎么都无力吐出。
缓了好久,铁勒震海紧紧握着铁勒谷阳的手,几乎是哭诉般说道:
“谷阳,你弟弟不懂事,我不能怪他,我像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心怀壮志,一心要做草原上的贪狼,出使南陆,和亲大昊,都是为了为一统草原做准备。”
“可是……可是……这么多年来,坝南的五个部落却是因为草场、人口越来越少,因为吃不饱肚子来依附我铁勒,叫我一声哥哥,我甚至在梦里听罗颂大神说过,宁州十部是他的十根手指,一个,都不该少啊……”
铁勒谷阳静静地听着,看着父汗苍白衰老的那张脸,如今已沟壑纵横,看着那双曾经被宁州人称为贪狼之目的双眼,如今已只剩悲凉之色。
他的脑中却只闪现出四个字:
英雄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