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出云客栈的天字号房内,楚回盘膝坐在一块甘草蒲团上渐渐陷入冥思。
烛火阑珊,夜风寒凉,心绪却迟迟不能如窗外的街市般寂静。
他在等观察者开启对话。
从北陆一路颠簸至此,楚回还没有一刻能静下心神,宁州的种种变故让他的维序任务增加了太多变数。
为什么宁州会出现柳州的天阶落辰术士?
为什么消失千年的降世冥王旗会突然重临凡世?
为什么铁勒部会突然反水?
……
这些问题,仅凭圭湳部一役是无法找到答案的,此间必然还牵涉到了隐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
如果要推进任务进度,那就只有一条捷径可走,那就是由观察者透露已观察到的相关事项。
但奇怪的是,在对自己主线维序任务如此重要的关键节点,今晚又是极佳的对话时机,观察者竟然迟迟不开启对话,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
时值子时,依然毫无动静,楚回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准备吹灭烛火,睡上一觉。
突然!他听到隔壁房间有窸窣的响动,声音很轻,但在寂然无声的夜里,还是能够依稀听见。
那是阿沁的房间,此刻她应该早就入睡,房内怎么会有这样显然是人为刻意压低的怪声呢?
难道客栈进了贼?!
楚回迅速走到门前,打开一道可通行的门缝,闪身走了出去,赫然发现邢傲已然站在了阿沁的房间门前。
他们三人房间并排,阿沁的房间在楚回和邢傲的房间当中,想必邢傲也是听到了阿沁房间里的怪声,才出来打探究竟。
邢傲朝楚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抬起手,手指轻轻按在门框,微微用力,房门不动,看来已经在屋内上了门栓。
邢傲又将手按在腰间别着的盲追之上,轻声喊了句:
“阿沁。”
屋内窸窣的声响顿时戛然而止,却没有人答应。
邢傲当下一脚飞踹过去,门栓瞬间被踢断,房门洞开。楚回也立刻跟了上去,手指微光隐动,随时准备施出秘术。
也就是这一瞬,乌黑的房内忽然窜出一人,黑衣蒙面,身材瘦小,一出来便如泥鳅一般滑过了邢傲朝他伸来的那只手。
可邢傲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擒贼衙役,立刻反手扣住那黑衣人的肩膀,五指用力,一时间几乎能听到关节错位发出的“咔咔”声响。
那黑衣人也不像是普通的蟊贼,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挣,右肩发出“咔哒”一声,竟挣脱了邢傲的控制,立刻闪到了十步开外。
虽然暂时脱困,但他的肩膀也在那一瞬脱臼,整条手臂垂在了身侧,那人也是吃痛,一声不吭,用脱臼的手臂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扶住肩膀,身体突然一扭,又是“咔哒”一声,脱臼的关节竟被他这样复位了!
但也就在此时,邢傲高大的身躯已若游龙般冲到他面前,横掌推出。
那黑衣人身后已是客栈内墙,此时避无可避,只好同样抬掌迎了上去。
“轰”的一声闷响,激荡的真气让周围几间房间的窗门都齐齐一震。
那黑衣人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邢傲抬起手看了看,眉头皱起,有些纳闷。
自己半成内力还未使出,这人看起来没那么不堪一击啊。
也就在此时,阿沁揉着惺忪睡眼,从房内走了出来。
“怎么了呀?吵死了?”
楚回见她披了件外袍,内里衣物整齐完好,松了口气。
至少应该不是个采花贼……
邢傲一把将那人脸上蒙着的黑布扯下,只见那人相貌普通,脸上全是从口鼻中涌出的鲜血。
阿沁看到那人样貌,却微微一怔,喊道:
“啊?是他?”
邢傲和楚回脸色都变了,齐声惊问:
“你认得此人?!”
阿沁点了点头,说道:
“认得啊,下午刚刚见过,就在红袖的老家外面,他说他是个什么……什么乞丐,还问我要什么铜子儿咧。”
楚回忙说:
“你快进屋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阿沁闻言跑进屋内,片刻后便又跑了出来,脸上带着些许红晕,气鼓鼓地骂道:
“这个坏蛋!把我今天刚买的新衣服翻的乱七八糟!”
楚回又问:
“除了衣服呢?他还有没有……”
阿沁看楚回欲言又止,摸了摸脑袋,一脸奇怪地说:
“还有什么啊?我从宁州跟你们到这儿来什么都没带,那包袱里的衣服也都是今天才在街上买的呀。”
楚回一时语塞,便也不再多问。
邢傲将昏死过去的那人上下搜了个遍,也没搜出一样多余的东西,朝他身上踹了两脚,说道:
“现在怎么办?报官?”
楚回摇了摇头,说道:
“不宜多生事端,交给客栈老板处理吧,但为以防万一,我们今晚便动身吧。”
邢傲朝楚回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道:
“以防万一的话,要不还是把这人给杀了?”
这话却被阿沁听到,立刻喊起来:
“你杀他干嘛?他不就是个……什么乞丐嘛!最多又是个小偷,在我们草原上,偷东西的贼最多也只是打上几十鞭子啊!”
楚回示意阿沁小点声儿,又朝邢傲说道:
“不用,或许就是个蟊贼,你没必要无缘无故染上人命,我们即刻动身便是。”
三人收拾了一番,叫醒了客栈老板方同,将捆缚好的黑衣贼交给了他。
那方同在这人鬼混杂的边境之地开了这么多年客栈,也算是见过世面,赶紧叫起两个伙计把那黑衣贼扔进了柴房,准备一早交给城务司。
又对邢傲三人频频赔礼,不仅免了房费开销,还亲自喊醒了隔壁马铺的老板,帮他们三人赁了三匹好马。
此时天色已微亮,三人在城门一开后,便驾马离开了荆齿城。
就在方同给三人忙活的时候,出云客栈昏暗的柴房里,黑衣贼慢慢睁开了眼。
他吐出一口满是血腥味的唾沫,坐直了身子,整个人身体奇怪地扭曲了起来,不一会儿,身上捆缚的麻绳竟然都尽数脱落。
“妈的,关键时候还是装死有用。”
黑衣贼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随即,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讥笑,正和那日他在十方街上“目送”楚回三人时的表情一样。
“宁州来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