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骁再次睁开眼时很渴。
嘴唇干裂,身上被打出来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已经开始恶化,随便动一下都很疼,绵延缠绕她的剧痛在此刻被无穷无尽地放大。
她感觉心里难受得厉害,医生开的镇定剂,她一粒都没有吃过。周骁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心里发慌,怎么都没办法平抑心跳。
周骁慢慢挪动到阁楼里唯一的窗边,透过一丝丝缝隙,看向窗外。
陆家草坪上除了几个佣人,还有保镖走来走去。
看样子陆老爷子打算把她关到天荒地老了。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
果然是梦,梦里陆嘉文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总归来救她的。
现实却是极其残忍的。
她依然困在这个狭小的阁楼里,周围除了蜘蛛和一些小飞虫,一个活物都没有。
周骁握住自己的手,平复自己的情绪。
但是很快,她的意识又开始跳跃,反反复复地清醒和混沌,始终都没办法保持清明,全身都是粘腻的冷汗。
她实在撑不住,快要晕过去的时候,竟然又看见了陆嘉文的影子。
她自嘲地笑笑。
不知道是因为她真的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如此的依赖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如,她在情感上很依赖他······周骁不觉得她喜欢陆嘉文,所以才三番两次地在绝望中出现了关于他的幻觉。
只不过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走得太近了。
她恍惚中看见陆嘉文抱起她跑了出去。
许久没有见过阳光,周骁被刺得眼睛很痛。
她被动地贴着陆嘉文的胸膛,感觉他的心跳很快,因而很真实。
原来梦境也可以做到这样实在的地步。
周骁张开了口,“陆嘉文。如果,”
她还没有说完,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一瞬间抵达全身,她昏了过去,揽着他的手就松开了,躺在他怀里,紧紧皱着眉头。
陆嘉文将她送上救护车,低下头看着她苍白的,像没有任何生机的脸庞,心里想,“你是想问如果我陪你来,会不会让你经历这些么。”
如果。
可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这一次周骁睡了足够长的时间。
医生来查房时,问了她很多情况,可是周骁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说过。
她了目前了解到的,无非是自己全身有多处击打的伤痕,因为送来的迟,有些发炎了,有些坏死了,要动手术。
特别是头上的伤口,镇纸要是再砸得重一些,头上估计要留下一个窟窿的。
医生见周骁始终一言不发,本来还积极地念叨她伤口有多少的话也停住了。最后简单交代两句后才离开。
周骁没有问她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她不想问。
因为就算问,也问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她失去了说话的**。
陆嘉文是晚上才来看她的。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医生告诉他,周骁都在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发呆。
陆嘉文眼神深邃:“查过心理方面的问题了没?”
医生有些尴尬:“她还有心理上的病?您送过来之前没说啊。”
陆嘉文把之前家庭医生开的药给他看,几个医生讨论了一会儿,说,这个药不冲突。
如果患者有这方面需要,那就赶紧吞服,平复一下情绪。
陆嘉文收起药瓶子,走了进去。
听到明显的属于男人的脚步声,周骁还是偏着头,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黑暗。
离她还有三四步远的时候,陆嘉文停了下来。
周骁压根没看他,却主动说:“他们知道你把我带出来了吗。”
这里的他们,当然是陆家人。
“知道。”
“谢谢。”
周骁说完后就不打算再开口了。
她整个人精神显得有些恍惚,很不正常。陆嘉文抿着嘴,去床头倒了杯热水,把镇定药递给周骁。周骁也很听话,乖乖地服下。
“当时我不在,是因为,”
陆嘉文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周骁打断了。
“我知道的,三少。我都知道。”她甚至还能从脸上挤出一星半点的笑来,“林小姐现在身体怎么样?”
可是陆嘉文看着她的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僵硬道:“她没什么事。”
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如果这种时候,周骁骂陆嘉文,或者哭泣,责怪他为什么答应她的事却做不到,那才是正常的反应。就算不像别的女人一样情绪激烈,至少眼神里会有怨怼和憎恶。
但这些在周骁眼里统统看不见。
她的眼神甚至显得很空茫,她的情绪是空荡荡的,也没有着力点的。
陆嘉文不了解的是,周骁本质上不是个喜欢冲突和矛盾的人。
她喜欢粉饰太平。
所以听到他这么说,得知她厌恨的女人依然过得很好,大病初愈,下个星期就可以继续拍电视剧,周骁也还只是轻轻点头,说了句:“那就好。”
陆嘉文性子比她直接,他见不得周骁这么无所谓,五官一下就沉了下来,逼近她,“你不恨我吗?”
“恨你什么?”
“我没有来。”
“这很正常啊,你走之前说过的。你要去看林小姐。”周骁的表情没有任何意外。
“不,我走之前告诉你,我会陪你。”
周骁没有直面他的话,只是低着头,“三少,你在不高兴些什么?不高兴我没有和你发脾气吗?”
病房一下子变得沉默,安静,呼吸可闻。
恨的前提,是要有资格,有感情。不然从何谈起?
周骁继续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装一装生气,满足你的情绪要求。”
这话一出来,陆嘉文的手就紧紧扣上了她瘦削的脸庞,迫使她抬头,也迫使她的目光只能注视在自己身上。
他感觉她才躺了快两三天时间,脸就瘦了不少。
陆嘉文的手扣的太紧,周骁很快感觉喘不过气了。
他这时才缓缓松了些力气。
“现在敷衍我,你只能用装这一种办法了吗?”
“我没有敷衍你。我愿意装,恰恰是因为照顾到你的情绪。我没那么热情,对谁都愿意装。”紧接着,周骁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给自己听,“我只是在敷衍自己。”
陆嘉文眉头紧紧皱着。
很快,周骁又从情绪里缓和过来,笑着问他:“陆嘉文,你是不是犯贱?难道非要我很生气,大吵大闹你才满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