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扭头过来,瞥了一眼凯珂特丝:“怕死的人成不了龙,不怕死的人也成不了龙,意识到自己终将死去的人也不会化龙,无法接受自己将死的也无法化龙。只有一种人,才会变成龙。”
“什么人?”凯珂特丝问道。
格雷盯着她看:“……灵魂里已经完全没有‘死’之概念的人。”
凯珂特丝愣住了:“……会有这样的人?”
“正常人,当然没有。但如果被剥夺了呢?”
“……所以,到底是谁,能夺走一个人的死?”
“人的灵魂,他自己。”
“喂喂,你在玩什么文字游戏……”
“不,不是文字游戏。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你不会忘记了吧?人的灵魂又是由什么构成的。”
凯珂特丝终于恍然大悟:“——是‘罪’!”
“没错。人的灵魂本来就是由‘罪’组成的。所以我说的自己夺走自己的死,便是指罪彻底失衡,反过来将那个人的存在吞噬掉。这样一个人,失去了两样东西,他自己,以及死,剩下的东西则是罪……也就是龙。”格雷耐心地慢慢道。
母蜘蛛瞪着他。
然后她突然警惕起来:“差点又上了你的当。你饶了那么大一圈,就是为了烧我的脑子,为了报复我刚才嘲笑你……我不会思考你讲的这些东西的。我是净化罪恶的公正骑士,不是你们这些玩弄概念的谦逊教士!”
格雷终于愉快地笑了起来。
“我是说真的。”他稍稍收敛笑容,“或者,如果你不愿意听这些思辩,那我就说明白点吧——疯了的人才会化龙。”
“因为只有疯到脑子里连‘死’这件事也想不到的人,才会变成龙。”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目前我们所看到的仪式,并不足以把卡莱尔逼到这个地步,所以她一定遇到了‘别的什么’。”
凯珂特丝这下听懂了:“遇到了什么……绝望的事?”
“绝望和被逼疯可不是一回事哦?”格雷摇摇头道,“绝望是‘某种死者’,但‘死者’是不会化龙的。”
“绝望意味着停止,意味着接受,意味着狭小的囚牢。而她——”格雷的神色终于沉下去,认真起来了。他这么说道,“囚禁她的不是称为‘绝望’的黑暗囚牢,而是一座称为‘执念’的迷宫。”
“那些她不愿意接受,不明白的事情构成了一道迷宫,将她的灵魂与思绪困在了里面。想要搞明白‘为什么’是脑子里唯一的念头。那个念头吞噬了她的一切,包括死,然后驱使着她在迷宫里疯狂窜动,寻找出口。”
“但可悲的是,这座迷宫实质上却没有任何的出口。”
“于是她就在那样……化了龙。”
凯珂特丝似乎有些明白了:“这样啊……”
“那卡莱尔到底遇到了什么?”她又问道。
“不知道。”格雷的回答简单粗暴,然后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台上,“看就是了,看会发生什么。”
最后第二名新娘也十分顺利地结束了对神恩的领受,也来到了水池边,跪坐到了她的伙伴们中间。
就像阿尔泰娅刚才所说的,在正式的仪式中,雨神祭司反而不敢以超出必要的程度来故意折磨她们。今天新娘们的浸水时间,反而比以往都要更短,多是点到而知。也因此到目前为止,没出现任何一名新娘呛水的情况。
接下来,麻脸的主祭终于喊出了最后一个名字:“——卡莱尔!来,领受雨之主宰者的神恩,好好地亲近伟大乌列,让他抚摸你,决定是否选你为新娘!”
格雷正盯着新娘们中央仅剩的那个空位。
而当他听到这个这个名字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人群中的某种气氛变了。
——因为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参加这场仪式了,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格雷心想。
阿尔泰娅离开了纱帐,走上前来。
……
结果,很快,阿尔泰娅的仪式也完成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平安地也走到了水池边,坐到了同伴们的中央——六名新娘簇拥着的最中央。
但格雷能感觉到,人群中的气氛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愈加的……兴奋。
——因为他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参加这场仪式了,他们知道……接下来,会是**?格雷心想,也同样振奋起来,深呼吸着,更为专注地盯着台上。
水无声地涨了起来。
水奇妙地高处淤积起来,仿佛在无形圩堤的限制下,在台阶上方积累起来,一路上涨,淹没了跪坐在那里的新娘们的膝盖,最后淹没到她们的小腹处。
然后水才开始沿着台阶淌下,从台下众人的脚下冲刷而过。
“哗啦啦——哗啦啦——”的踏水声中,另一名雨之祭司,驼背的玛丽走上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