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打越吃力,而敌人无穷无尽,眼看自己要打不过了,缇婴闭目,便打算拼一把,用出自己最厉害的那门法术——
“大梦咒”。
这是她召鬼御魂最厉害的术法,也是她最不喜欢用、用起来就不舒服的术法。
在入五毒林的第一日,她救自己和江雪禾,用的就是这门术法。用完之后,她脱力晕倒,还做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梦。
缇婴不喜欢所有与鬼有关的法术。
但是眼下这些妖怪想杀她,也别想从她手里讨到好。
缇婴心狠,即将施法和这些妖怪同归于尽时,清风徐来。
一根瘦长苍然的手指点在缇婴额心。
林风很冷,风帽吹拂。
歌谣声在耳边时远时近,师兄冰凉的衣袖落到女孩脸颊上,清簌簌的,宛如飞雪。雪是浮动的,时浓时淡,风一吹,便消了。
缇婴灵台一清,醒过神来——
风帽少年抬手画了什么咒,往周围妖物身上拍去。同时,他抓过她的手,带着她与自己另一手提着的陈大,逃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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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三人寻到了一安全的山洞休息。
缇婴咬破手指,黑沉着脸,边想边画,画好了不那么熟练的符咒。
妖怪们还在山林间徘徊,她的符咒贴在山洞四周,应该可以帮他们熬过今夜。等到天亮了,妖怪的法力弱了,才有机会。
缇婴画好符,走进山洞。
江雪禾早在她转身的时候,便看出这小师妹心情不佳。他并不招惹她,安安静静地靠着山壁而坐,等小师妹走进来。
江雪禾安静,他带回来的陈大却不合时宜地凑过去:
“小仙子真厉害,那些魑魅魍魉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陈大的吹捧还没说完,就被缇婴劈头骂:“你故意的?看不出来我是废物,全是他带你我逃过来的!”
陈大呆住:“……”
这小仙子虽然经过打斗后一身脏污,可她貌秀神娇玉容雪肤,原以为小仙子人美心善,没想到脾气这么坏。
小仙子说完,就怒冲冲地瞪着江雪禾。
江雪禾:“……”
火烧过来了,隔着风帽,他依然温静自若:“我只会逃跑,师妹打斗时的风姿,非我所能比。”
缇婴哼他。
她黑着脸坐下,抱住自己膝盖。
江雪禾问:“师妹冷么?”
缇婴捂耳朵:不要听你这被恶魔选中的声音!
片刻后,一件氅衣披在了她肩上。
江雪禾又问:“师妹渴吗?”
缇婴依然不吭气。
他叹口气,扣住她下巴,让她抬脸,喂了她水囊中的清水。
耷拉着眉眼的小姑娘眼圈泛红眼中噙雾,看上去他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让她委屈极了。
江雪禾想了想,便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包已经有些掉渣的糕点:“以前买的,师妹尝一尝。”
缇婴看着他伸来的手。
她注意到他手若枯骨,骨节苍白,手背肌肤皲裂,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痕向腕上延伸,像什么符咒一样……
她又想起方才林中点在她额心、唤她清明的那根瘦白手指。
……树皮妖怎么敢模仿他的手呢。
江雪禾察觉到她发怔的目光,快速收回了手,只将糕点留在她怀中。
缇婴傻乎乎地眨了眨眼:“你有糕点,先前怎么不给我?”
江雪禾耐心解释:“先前以为今日便能出五毒林,那般粗陋的点心,怕师妹看不上。”
缇婴噘嘴:那你现在是觉得我本事不够,我们明天也出不了五毒林咯。
她又不开心了,江雪禾察言观色,温声:“自然,以师妹的本事,说不定明日我们就能出去。到时师兄再在镇上向师妹赔礼。”
缇婴:“我要吃浮元子、透花糍、酥琼叶、滴酥鲍螺、水晶皂儿……”
她狮子大开口,将前师父舍不得给她买的糕点,全点一遍。
江雪禾生平第一次知道这么多不同名字的点心,有些惊诧,却只道好。
缇婴的面色终于彻底好看了。
小姑娘眉眼弯弯,瞳黑唇红,不凶煞了,添几分灵秀。
旁边的陈大看得目瞪口呆——这少年,好会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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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被照顾得舒服了,就不计较江雪禾之前当废物、全靠她开路的行为。
她本来很生气——他明明会法术,带着她逃跑时并不慢,可他一路都靠她打打杀杀。
不过缇婴现在不气了:也许他只是厉害一点的绣花枕头呢。
她扭扭捏捏地试探江雪禾:“其实我画的那些符,我的法术,还是很少见的,对吧?”
江雪禾心中觉得她的本事太差,他不明白师父是怎么教的。
但他口上只夸她:“师妹年纪这么小,就学了一身本事,我生平仅见。”
缇婴笑出了声。
她拢紧身上的氅衣,掩口打个哈欠,满意中藏着小小的自夸:“哼,你少见多怪。其实我没那么厉害啦……”
江雪禾很和气:“我确实从未见过师妹这般厉害的。”
他说的诚恳,即使缇婴知道他是因为没见识而夸自己,她也十分高兴。
缇婴像个小淑女:“师兄,你跟着我,我们一定能进玉京门。等进去后,我罩着你。”
江雪禾没吭气。
缇婴狐疑:“你不愿意?”
江雪禾便道:“愿意的。”
缇婴心花怒放。
她骄横任性,生气时前师父都很难容忍她,让她一个人待着。偏偏这个新认识的师兄这般上道,一路上都哄得她高高兴兴。
她心情好,便大度起来。
哎,虽然他声音难听,戴着风帽必然是长相也差,手上全是伤,估计身上全都不能看……但是她还是会帮他一起走出五毒林的。
懂事的缇婴想起了临行前玉京门交给她的玉牒,上面记载了这林中妖怪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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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点了幽火,拿着玉牒:
“无支秽,双目无瞳,酸、酸与死而化之,好御妖魅而为祸,其鸣自、自……见则、则……死后怨气不散,锁于五毒林……”
陈大是凡人,没听过“无支秽”;缇婴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也没听过“无支秽”;只有江雪禾,若有所思。
但江雪禾听着缇婴的念字——
她声音清嫩,却念得费劲,磕磕绊绊。
江雪禾莞尔。
缇婴板着脸,抬起头。
江雪禾不吭气。
陈大不懂事挠头:“怎么不读了?”
缇婴自然是因为读得丢人,才不想读了。
但她岂会让人看笑话?
她手指陈大,娇叱:“不读当然是有话问你了!说,你是什么人!你一个不会法术的凡人上五毒林,做什么?!你是不是和妖怪串通一气要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