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哭久了,眼泪干涸,肿着两只眼睛,跪在铜盆前烧纸。
这一跪就跪到了第二天早上,任谁劝说都不听。
沈妤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强行让人带沈听澜去休息。
本打算跟着去,姐妹俩谈谈心,却不料,二房一家回来了。
人未至,二伯母尖锐的哭声已经响起。
“淮之啊,你死得好惨啊!”
沈妤安瞬间皱起眉头,目光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年过四十的丰腴妇人,在婆子的搀扶下,急步走来,满脸泪痕,一脸悲戚。
黎氏身后,跟了中年发福的沈家二爷沈祈年,身形单薄的大姑爷陆东铭,大小姐沈嘉禾,四少爷沈智荣,还有十三岁的七少爷沈晏青。
陆东铭怀中抱着个五岁男娃。
一行人很快到了灵堂,黎氏扶着棺木哭得伤心。
二爷沈祈年眼眶泛红。
沈嘉禾,沈智荣,沈晏青,全都眼泛泪光。
沈妤安静静注视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沈老将军一生有六个儿子,老三,老五,老六,战死沙场,健在的,老大沈丰年,老二沈祈年,老四沈茂年。
沈茂年如今携家眷在西南边境戍边。
兄弟几个,除沈祈年,皆是武将。
沈祈年是庶出,年少时去过战场,因贪生怕死,不愿从军。
后来,沈老将军给他在黎县谋了个正八品宣节校尉。
人没有大本事,但心思不小,一直希望能调任回京。
“晏青!快给你大伯父跪下!你三哥哥没了,以后你就是你大伯的儿子,代替你三位兄长,在你大伯父跟前尽孝!”沈祈年哽咽着说道。
说着,悲戚地看着沈丰年,“大哥,晏青这孩子以后就养在你身边,替他三位兄长尽一份孝心。”
沈丰年愣住了。
暗自垂泪的裴氏也愣住了。
沈家那些旁支亲戚,还有前来吊唁的宾客,全都看向了沈丰年。
“以后晏青就是大伯父的儿子,晏青在这里给大伯父,不,是给父亲磕头了!”
沈晏青在沈丰年跟前跪下,双手交叠在一起,身子前倾,匍匐在地,行了个大礼。
沈丰年僵立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沈丰年三个儿子都死了,这平西侯府的爵位需要人继承,迟早是要过继一个儿子的。
众人不耻的,是沈家二房竟然在沈世子的葬礼上,打起了爵位的主意。
沈丰年心里也不痛快,沉声道,“二弟说笑了,晏青是你捧在手心的老来子,我这做兄长的,哪能抢了你的福分?”
“你我兄弟,我的儿子不就是你的儿子吗?”沈祈年一脸诚恳,“晏青虽比不得怀之,但也是个听话的,会些武义,略懂文墨,还望大哥不弃。”
这话说的,若沈丰年拒绝,就等同于是他看不上沈晏青。
“老四家只有一个男娃,也就老二家有两个,这侯府需要继承人,不从老二家挑一个,也得从族里选一个,老大你就认下吧。”
沈老将军说着,语气有几分无奈。
沈丰年骑虎难下。
“护国寺慈济大师说,我哥哥还有救。”沈妤安淡淡道。
前世,兄长死亡,二叔也是这样,在她兄长的灵堂上,提出要将沈晏青过继。
父亲无奈,应下了。
前世若无姜秉月算计,她父亲和兄长一手搏来的富贵荣耀,就得落到沈晏青手中。
她兄长头七都还没过呢,二房竟然打这样的主意!
众人的目光看向沈妤安。
女子绝美的面庞之上没有表情,静静地矗立,清清冷冷。
她的目光,注视着沈家二爷沈祈年。
沈祈年有些愣,“淮之还有救?不是都开始办丧了嘛。”
“办丧自有办丧的道理,头七那天,护国寺慈济大师会携一众高僧前来替我哥哥招魂,届时,还希望二叔一家能帮衬着,一起迎我兄长归来。”
沈妤安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众人也听得清晰,都大为震惊。
“晏青弟弟还是留在二叔身边,好生孝顺二叔吧。”
沈妤安走上前,亲自将沈晏青扶了起来。
目光再一次看向沈祈年,屈膝福礼,“妤安替父亲母亲,多谢二叔的好意。”
沈祈年一脸尴尬,扯着嘴角笑了笑,“淮之能活过来,那自然比什么都好。”
满脸泪水的黎氏,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继续哭。
沈智荣和沈嘉禾兄妹,眼里都没了泪水。
“爹爹,小舅舅不做大外公的儿子,是不是就没有钱了?”
大姑爷陆东铭怀中的五岁孩童,昂着头一脸天真的询问。
二房一家更加尴尬了。
沈妤安看向那天真的小娃,“做了大外公的儿子,为什么就能有钱?”
“因为……”
陆东铭一下捂住儿子的嘴,尴尬地看着沈妤安,“童言稚语,二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沈妤安似笑非笑,“童言稚语也会造成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叔一家盼着我哥哥死呢。”
“好了,一家人,莫说些有的没的。”沈老将军沉声道。
沈妤安不再多言,老祖父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她自不该惹老人家嫌弃。
“大哥也不说清楚,这丧事大操大办的,我还以为淮之真没了,这一路上哭得肝肠寸断的,还日夜兼程的赶路,半条命都快颠没了。”黎氏埋怨道。
从陆东铭怀中抱过外孙,而后看向呆坐着的裴氏,“大嫂,我们一路上没怎么休息,累的慌,快让人给安排个住处吧。”
平西侯府是两年前沈丰年大败西元国时,帝王赐下的,是沈丰年个人的府邸,沈家二房在侯府是没有住处的。
“是啊,大伯母,我们不休息,孩子也需要休息。”沈嘉禾附和着说道。
眼看弟弟到手的爵位没了,她心里不痛快。
“将军府离这儿也不远,用过了饭,二叔和二婶回将军府那边休息吧。”沈妤安说道。
前世,二房一家歇在侯府,完全把侯府当成了自己家,一副主人做派。
她可不希望旧事重演。
黎氏蹙着眉,不满地看着沈妤安。
“你这丫头,都不知道心疼长辈的嘛?为了你哥哥的事,我们从昨儿起就开始赶路,从黎县到这里两百里路程,都没敢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