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船舱内之人,是李三辛的一位师长,名叫江别云,四品道士。
五品道士和四品道士之间是一个槛,就好似官和吏的区别。
从九品道士到五品道士,都是普通道士,没有收徒传法的资格。
四品道士称祭酒道士,世人称之为“法师”,意思是有了收徒传法的资格。
部分祭酒道士甚至可以负责一府之地的道观香火,或是在西昆仑祖庭担任重要职务,手中权势相当不俗。当然,能够晋升为四品祭酒道士,也要相应的资历和境界修为。如果没有背景,也没有功劳,那么最起码要归真阶段的境界修为才能成为四品道士。
换而言之,江别云是一位归真阶段的先天之人,如果是炼气士,那便是炼神境界。
此时的江别云脸色阴沉,眯起眼眸。
按照李三辛所说的情形,似乎另有道门弟子在县衙中大开杀戒,不但将周飞龙杀死,而且还破去了李三辛的飞剑,险些让李三辛也栽在那里。
江别云倒是不太在意李三辛的生死,虽说李三辛也是太平道弟子,但并非什么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真要死在了凤台县,只能怪他自己本事不济,怨不得旁人。
真正让江别云上心的,还是那个神秘的道门弟子。
自从六代大掌教飞升之后,大掌教尊位就一直空悬,三位副掌教明面上共同执掌道门大权,可实际上却是各有谋划,如果是出手击败李三辛之人是其他两大派系的弟子,那就要让人好好斟酌了。
这次寻找“玄玉”是一位太平道真人亲自交代下的任务,至于其中因由如何,江别云不敢妄自揣测,只是隐约知道此事关乎到那位真人的“证道”,不好大肆声张。
正因为如此,他才买通了青鸾卫的千户,又派出了李三辛,借着青鸾卫的名义行事。
这其中曲折幽深的内幕,只有江别云这个幕后之人知晓,就连李三辛也被蒙在鼓里。
李三辛以为寻找“玄玉”只是顺带之事,杀死李宏文才是正事。
事实恰恰与李三辛所想的相反,寻找“玄玉”不单单是正事,还是大事,至于杀掉李宏文,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遮挡罢了。
先前李三辛将周飞龙视作弃子,殊不知在江别云的眼中,李三辛也是个随时都可以丢弃的棋子,李三辛与周飞龙之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只是江别云出于某种考虑,并未对李三辛明言。
如今“玄玉”落到了其他道门弟子的手中,却是有些难办。
李三辛身后有江别云这个幕后之人,难道其他两大派系的弟子就没有靠山吗?说不定还是老熟人。
想到这里,江别云对船舱外说道:“进来吧。”
一直被江别云晾在船头淋雨的李三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进了船舱,向江别云恭敬行礼。
江别云收起那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向李三辛问道:“事后还有什么发现?”
李三辛轻声回答道:“回禀师叔,根据去‘客栈’那边探查情形的弟兄禀报,此人曾经向我们的线人亮明身份,说是……”
见李三辛面露迟疑之色,江别云抬了抬眼皮,加重嗓音:“说是什么?但说无妨。”
李三辛这才继续说道:“说是东华真人向指挥使大人问好。”
江别云的脸色微变,轻声道:“东华真人。”
李三辛恭敬道:“正是。”
涉及到一位真人,饶是江别云这位四品祭酒道士,也不敢有丝毫轻忽大意。
“真人”是二品道士的别称,又称“太乙道士”。整个道门共有三十六位真人,地位超然,而东华真人在三十六位真人中也是位列前茅的存在。
如果真是涉及到一位二品太乙道士,那么此事便不该他这个四品祭酒道士来做决断,于是江别云略微沉吟后对李三辛说道:“待会儿我会亲自传书给真人,详细禀明如今的形势,请真人定夺。至于此人,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擅自动手。此人若真是东华真人的亲信或者弟子,杀了此人,别说是你我,就连真人也会有些麻烦。”
李三辛恭敬应诺,徐徐退出船舱,然后纵身跃入江面,立而不沉,在滂沱大雨之中,踏着滚滚江水往堤岸方向行去。
船舱中还剩下一位美貌女子,身份复杂,既算是江别云的亲传弟子,也算是半个妾侍丫鬟,其中腌臜之事,不为外人所知,亦是不足为外人所道。
女子低眉顺眼地跪坐在江别云的身旁,芊芊素手拿起一只长柄香铲,从香炉中的龙涎香块上刮下几两香料。
船舱内顿时又是烟雾袅袅。
江别云盘膝而坐,两只手掌分别置于双膝的膝盖之上,脸色隐藏在重重烟雾之中,看不真切。他轻吸了一口檀香,使得烟雾稍淡,眼神淡漠道:“凤台县刚好是我们太平道的地盘,你拿我的箓牒和拜帖,去拜访本地的祭酒道士,请他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全真道弟子的来往记录。”
正在焚香的女子柔柔地应了一声,嗓音娇娇糯糯,直往人的心头上飘,让人心里痒痒的,再配上那正值青春年华的诱人身段,当真是让人骨头都要酥了。若是在平时,江别云难免被勾动几分旖旎心思,可在这个关口,他却是半分杂念也没有,他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东华真人身上。
一位堂堂二品太乙道士,放在祖庭,可以担任一堂正职,放在地方,可以总领一州之地的道府,何等势大,谁敢贸然招惹?
再有就是,差事是公家的,得罪人可是自家的。
江别云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待局势明朗。
正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过便是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