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陆连奎、黄景荣等人把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签了字按了戳都不要紧，仍有两条腿可以走路——其一，离开查尔斯公馆之后，立刻纠集人手杀回来，也不管什么“祖师令”了，狗急了还跳墙呢；其二，即便是杀不了陈天默，也对协议死不认账！到时候，皮雷诺真无法促成借款事宜，也不承担什么连带责任，且看陈天默能有什么办法逼大家伙把钱吐出来！

可哪成想，陈天默非但事事都料到他们前头，还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先是安排青冢生、伊莎贝尔带着协议跑路，甚至连家中的女佣都带走，那是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啊！

继而又提出“登报”一说，彻底堵死了众人要当老赖的心思！

臧啸林恼羞成怒，当即叫嚷道：“陈天默，你，你这是使阴谋，耍手段！不算英雄好汉行径！”

陈天默淡淡说道：“错了，我这是阳谋，不是阴谋。我明明白白当着你们的面安排的。”

臧啸林：“……”

黄景荣摇头叹息道：“我原本以为我是流氓头子，已经足够坏了，没想到，陈先生比我们这些流氓头子还流氓！”

陈天默笑道：“景荣，你谦虚啦。老百姓历来都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这不不应该嘛！我想当好人，又不想做短命鬼，那就得比坏人更坏，比真流氓更流氓。”

“说得好！”王燕樵“哈哈”大笑，连声鼓掌，把幸灾乐祸的兴奋劲演绎得淋漓尽致。

臧啸林气的是咬牙切齿：“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陈天默摆了摆手：“行了啸林，歇歇吧，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确实，他们虽然气急败坏，却又真的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伊莎贝尔和安布罗西尼大包小包的收拾好行礼，下楼来与陈天默告别。

临行前，伊莎贝尔不顾众人的眼光，硬是捧着陈天默的脸啄了好几口！那眼波里拉丝，恋恋不舍的小眼神，看的皮雷诺是又心恨又心痛又心痒又无奈！

待青冢生引着二女从容离去之后，臧啸林又说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陈天默指了指桌子上的酒菜，说道：“急什么？诸位好不容易来一趟，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若是空着肚子回去，岂不显得陈某人不懂礼数？坐下来，等吃饱喝足了再走。”

众人闻言，都气笑了。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吃东西啊！

气都气饱了！

臧啸林叫道：“不饿！困了！我要回家睡觉！”

陈天默叹息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我从五岁开始，就是孤儿了，你们是不知道在江湖上讨饭吃有多不容易！所以，我最见不得浪费食物了。这一桌子的珍馐美馔，不吃，岂不是暴殄天物？”

黄景荣起身说道：“陈先生多谢款待了，但是来之前，确实用过饭了，真的不饿。我等就此告辞吧。”

陈天默面色一沉：“不给陈某人面子是不是？谈成这么大的事情，不喝酒庆祝一下，像话么？”

陆连奎皱眉道：“陈先生，总不至于逼迫我们签完字还要逼迫我们吃饭喝酒吧？”

陈天默板着脸说道：“好心款待你们，反倒说我逼迫你们！好好好，你既然说逼迫，那我就索性真逼迫了！这桌上的酒菜，吃不完喝不完，也不能兜着走！我看你们谁敢打包？！”

“你！！”

臧啸林肚子都快要气炸了，真恨不得一把将桌子掀翻了！

陆连奎等人也都恨得牙痒痒。

可眼看着陈天默丝毫不把他们当回事，和王燕樵各自倒了杯酒，“啧啧”的碰杯嘬饮，众人又都只好忍气吞声的坐下，取过碗筷，拿过杯子，愤愤然的吃喝起来。

终于吃干抹净，陈家里佣人不在，得劳烦众人把锅碗瓢盆碗筷杯碟洗涮干净，桌椅板凳地角旮旯也都得打扫干净。

众人明知道他是为青冢生、伊莎贝尔一行人离开上海故意拖延时间，却也无可奈何。

干吧！

不然还能怎么着？

偏偏他们又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人，哪曾干过这些粗活，一时间手忙脚乱，弄得邋里邋遢，还被陈天默返工了几次。

一夜折腾，自是把众位大亨闹的筋疲力尽、苦不堪言、委屈至极！臧啸林好几次都忍不住要摔盘子，却又不敢，对陈天默剥皮抽筋的心思都有了！

直到东方天际泛出鱼肚白，陈天默估摸着青冢生、伊莎贝尔等三人早出了上海滩，黄景荣、陆连奎等纵使派人去追也追不上，这才决定放众恶人离开。

即便在这个时候，陈天默还不忘杀人诛心，扯住皮雷诺，诡谲的一笑，道：“皮总董，听说你那方面不行了？你也不想这种事情人尽皆知吧？”

皮雷诺此前就猜到了伊莎贝尔会把这件事情捅给陈天默知道，但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心理，待陈天默问出来之后，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一张大脸涨得血红，脚趾头能把地砖抠出两尺深来！

“谁说的？我，我没有！没有那种事情！”

皮雷诺笨拙的矢口否认，陈天默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能促成借款，绝不会人尽皆知。而且我那个兄弟青冢生，医术通神，皮总董这点小病在他那里，压根不算什么，一根针鼓捣几下，就治好了。”

“真的？”皮雷诺眼睛一亮，瞬间又恢复了点男人的自信。

陈天默眨了眨眼：“真的。”

皮雷诺抖擞了抖擞残存无几的雄风，道：“放心吧陈先生，办不成这件事情，我自己跳到黄浦江里去！”

言罢，他追上黄景荣等人，便叫嚷起来：“你们马上安排车船，我要立刻赴京！”

……

喧嚣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查尔斯公馆里，只剩下陈天默和王燕樵以及他的斧头帮帮众了。

王燕樵道：“陈先生，去鄙人那里再盘桓盘桓？”

陈天默道：“王帮主累了吧？”

王燕樵摇了摇头，道：“一夜兴奋，丝毫不觉疲惫！陈先生累了吗？”

陈天默笑道：“我熬习惯了，不累。王帮主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走吧，陪你再喝几杯。”

王燕樵大喜道：“甚好！”

伊莎贝尔和青冢生离开了上海，陈天默彻底没了后顾之忧，自是不怕惹来黄景荣和陆连奎等人的报复。

王燕樵又有斧头帮众保护，去他那里叙谈，何惧之有？

两人卷了一大堆查尔斯窖藏的美酒，然后携帮众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