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默一心所想,除了了却自家的灭族之仇外,便是竭尽所能做些为国为民的好事,因此他才不遗余力的对付青帮,每次都是心狠手辣,除恶务尽!毕竟,少一个流氓,就能少一个被流氓欺压的百姓,提出解散青帮,也是出于这个目的,但是经张忍魁那么一说,陈天默方才意识到,是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帮派固然是可以一朝就解散掉,无非是上令下达而已,可那并不等同于帮派弟子也在一夕之间就全部消失了。
数十万乃至百万的流氓还是流氓,没有了帮派依托,他们将何去何从?
还不是混迹人间,继续做为非作歹?
而没有了帮派的约束,他们必然会作恶更甚!
自己就算是再有本事,哪怕带上天心阁的所有高手,天天去打,天天去杀,又能解决掉几个流氓?
事情不能这么办。
张忍魁见他陷入沉思,便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于是又继续说道:“天默先生是个讲道理的人,也是个明白大是大非的人,老夫甚是敬重,所以老夫说的也全是肺腑之言。没有了老夫,没有了镜湖老太爷,还会有下一个青帮之主,也会有下一个老太爷!甚或是,被解散掉的青帮弟子们拥立一个新的强人,摇身一变,青帮改称‘蓝帮’、‘褐帮’、‘白帮’、‘紫帮’、“粉帮”……变了个名号,却换汤不换药,继续存世,也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事
情。总而言之,青帮要不要存在,要不要消失,要不要解散,其实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老夫所能决定的。”
陈天默道:“那是由谁决定的?”
张忍魁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肃容说道:“是由上面和下面决定的。上面是国-家,倘若国-家真正能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吏治清明,无有**,谁还敢作奸犯科?下面是指老百姓,倘若有一天,老百姓们都安居乐业了,人人都有饭吃,能养活起爹娘老婆孩子,不用弄险,不用卖命,谁还肯去做帮派分子呢?上有所治,下有所依,青帮自然不可能再存在!别说你盼着那一天,就连老夫也盼着那一天啊!”
陈天默闻言,不禁大受触动,他深深的看了张忍魁一眼,见张忍魁神情挚诚,毫无作伪之色,便说道:“张老太爷,你非但不糊涂,反而还见识不凡!直到现在,晚辈才算明白,为什么你能做青帮之主!抛开私人恩怨不谈,我敬你是条好汉!”
张忍魁苦笑道:“小兄弟抬举老夫了。老夫即便不算糊涂,可也确实老了。堤坝一老就坏,坏了就得重修,不然,便会处处漏水,会溃败,会坍塌啊。”
陈天默心中一动,道:“老太爷这话的意思是?”
张忍魁道:“老夫的意思是,青帮暂不解散,而老夫退位让贤,换个有魄力、有担当、明辨是非且能力出众的人,来做新的青帮之主!老
夫呢,回家颐养天年,不再理会俗务。如何?”
陈天默问道:“那老太爷打算让谁接你的大位?”
张忍魁回望众人,忽伸手指了指关飞虎,道:“你觉得此人怎么样?”
众人都在眼巴巴的望着他俩说话,只苦于不知道他俩在说些什么。两拨人也是各自警惕,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看见张忍魁扭头,还伸手指了指关飞虎,众人都不禁一怔,关飞虎骂道:“老东西指老子了,肯定是在说老子的坏话!呸!背后嚼舌根,不算个爷儿们!”
元蒙白喝道:“你嘴里放干净点!你好歹还是副帮主,得知道尊卑!”
关飞虎瞪眼道:“你还知道老子是副帮主啊!那你知不知道尊卑!?”
陈玉璋劝道:“好了,先别吵了,他们两位还没有打起来,你们倒想要打。如果待会儿化敌为友了,且看你们尴不尴尬。”
陈天佑愕然道:“大哥和张老头化敌为友?那怎么可能!?”
陈玉璋笑道:“别急,且拭目以待。”
……
陈天默沉吟了片刻,说道:“关飞虎此人,确有魄力,也有担当,能明辨是非,本领也算不差,只可惜,此人的格局稍显不够,气量偏狭,恐难服百万之众。”
张忍魁赞道:“小老弟不愧是麻衣传人,慧眼明鉴,法眼如炬,洞若观火,真是有识人之明!关副帮主最大的问题便是凡事太过于较真,黑白过于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
错,不给人以转圜的余地!岂不闻,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啊。”
陈天默认可的点了点头。
张忍魁忽又说道:“换成你叔父陈玉璋,来做青帮之主,如何?”
陈天默哑然失笑,然后说道:“老太爷这是玩笑话了。我叔父入帮时间尚短,虽然是供奉长老,位高职尊,可他没有任何班底,可谓是毫无根基!让他做青帮之主,岂不是把他架在火把上烤么?”
张忍魁“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也是。那叫僧王上位?”
陈天默一阵无语:“老太爷,叫一个叛徒当帮主,你是认真的吗?”
张忍魁笑道:“那小老弟觉得谁合适?”
陈天默叹了口气,道:“实在是不想说,可我又不得不说——眼下,我遍观贵帮诸人,似乎只有杜玉生可以,但他又绝不会离开上海滩,那是他的基业,也是他的命脉所在。余者,确无一人能担当如此大任!想来想去,还得是你老太爷。所以,你就继续做你的青帮之主吧。”
张忍魁面现怪笑,道:“你是真心的?”
陈天默颔首道:“是真心的。晚辈会命僧王放了老太爷的家眷,只求老太爷能约束帮众,把青帮上下好好整饬一番。”
张忍魁目光炯炯道:“那老夫还有些条件,你得答应。”
陈天默心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要你履约,让你继续做帮主,你还要讲条件,且看你能讲出什么花来。”当
下便道:“你说。”
张忍魁道:“老夫可以继续做青帮之主,但也只能做个吉祥物,平素里不再管事。关飞虎做副帮主,由他着手整顿帮务,该收拾的收拾,该罚的罚,该杀的杀!必须叫青帮焕然一新,至少,不能再像现在那样,无法无天,乌烟瘴气。而你叔父,得继续作为供奉长老,为关飞虎参赞。如何?”
陈天默略一沉吟,便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张忍魁道:“那你我之间的恩怨?”
陈天默道:“你也没死,我也没死,你虽下达‘格杀令’,对我穷追猛打,可毕竟也损兵折将,且帮我找回了亲弟弟和叔父,一报还一报,所以,还有什么恩怨?”
“哈哈哈哈~~~~”
张忍魁仰天大笑,然后说道:“若是早些见到你,你我之间又岂能成为仇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