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立在一旁,不知如何作答,还要关注着身旁蠢蠢欲动的祟鬼,将他们从老妇的身前赶走。
“那些人,抛弃他,伤他,害他,你们却要为那些人讨公道,天理不容!”
一个蛰伏柔弱了一辈子的女人,在自己唯一的儿子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单于浒只有她了,可她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了呢。
“皇后。”叱卢润坤赶在棠溪铭识开口前抢过话头,那厮一点儿都不会安慰人,只会背律法,只怕张口又是一番惊世骇俗的发言。
她走近她,将刀收回脖颈:“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你知道阿浒是只狐狸,你也知道阿浒做错了,只是你想让他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对不对?”
皇后看着她,是惊讶她的洞察,也是害怕和不信任,她一语未发,倒是怀里的“焦炭”安静了许多。
“阿浒他是因为害怕才变成这样的,他害怕你知道他是只狐狸就抛弃他,他害怕你会离开他,他就又是孤身一个人了,我们不是要害他,我们想让他变成曾经那个阿浒,那个笑着说要保护京城,要保护昌恒兄,要保护母后的阿浒,那个肆意张扬的阿浒,你也想的对不对?他最在意的就是你,你不会不要他的对不对,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你都会永远在他身边的,对不对。”
“对。”她喃喃着,转身看着他,像小时候那样摸着他的脑袋,“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无论怎么样,母后早就知道了,你小时候无论受什么伤都好的飞快,你还怕我知道,即使好了也拿布缠上装着,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会不知道,你干的这个我也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它和我想的一样,我们收手好吗,母后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轻声的哄着,就像以往那样,单于浒身上的黑气逐渐散去,里面露出的面庞是最初少年郎的模样,他是厉鬼,无法变回去了,他将自己和炉鼎早就绑在了一起,所以才可以让叱卢润坤反应不及间将她从炉鼎上炸出去,但是他要幻化成皇后最喜欢的样子和她告别,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是最干净,最幸福的他。
“母后。”他回抱住她,“让您担忧了,是儿子的不是。”
皇后怜爱地看着他,笑意盎然:“怎会,为儿子操心,就是当娘的,最幸福的事情,别怕,娘带你回家。”
说着,皇后便渐渐倒在了单于浒的怀中,她体弱的身子早已无法支撑,单于浒将死,她心知肚明,无药再续,儿子也没了,或许此时和他死在一起,也算是履行了永远陪着他的诺言,一起回家了吧。
单于浒抱着皇后,脸上也是满足的笑意,他抬头看向棠溪铭识:“你便是元尊?”
“正是。”棠溪铭识答道。
“早年便听说你英勇神武,聪颖非常,今日一见,也算了却此生所憾,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也算是弥补一下吧,那个参味炉献祭人炼丹的方法是错的,只能炼出祟鬼,而这个错误的方法是另一个告诉我的,我这里有一片他落在这儿的物什,或许对你们有帮助。”说着,他便拿出一根黑色的羽毛交给了棠溪铭识。
叱卢润坤偏过头去看了看随口问道:“你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吗?”
单于浒诚实回答:“不知。”
“不知?”叱卢润坤觉得离谱,“你连他叫什么干什么,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听他的。”
单于浒笑笑,像是丝毫不在意,“人总是会在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即将消失不见的时候,抓住一切可能实现愿景的东西,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说罢,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他转过头去,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哭成了泪人的礼图,温柔和煦:“谢谢你,陪我这么久,为我着想,谢谢,如今伏虎寨没有了,你得去外面看看,得学着自己一个人了,想做官了便去再考一个,不想当官了便去四处看看,别总那么傻,跟着别人听风就是雨,嗯?”
“阿浒!”他哭着,像一个依赖颇深的孩子。
在消失的最后一瞬,他转过头去看着那三人:“元瑾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说罢,他的身影便随着彼岸花瓣消失不见,鬼主威威抬手,皇后的身体也随之消失,两股不同的花瓣乘着不同的灵魂,依偎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带着属于他们的恩恩怨怨、快意恩仇,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在世时,人们总是渴求颇多,可那两百多年的时光,如今竟是连个影儿也看不见了,只留下一地的叹息和世事无常,独留余下的人朝着另一端的轨迹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