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木匠五十多岁,长着个大脑袋,下巴上有个大痦子。是李木在大兴家具厂的工友,也被吴大兴拖欠了半年工资。堂屋客厅,周木匠大骂吴大兴,好像吴大兴就坐在他对面。旁边坐着他的儿子周祥,国字脸大眼睛,小模样挺周正。李顺盯着周祥,时不时地露出诡笑。上辈子,周祥是李小霞的老公,李顺的妹夫,老舍的骆驼祥子。干了一辈子的木匠,房子都买不起,害得李小霞跟他受了一辈子苦。李顺有四大遗憾,第一遗憾是姐姐的婚姻。现在已经解决一半,接下来给她找个归宿。第二憾是韩莹远嫁他人,第三憾是孩子被流产。李顺正在挽回,有信心给韩莹和孩子幸福的生活。第四憾是李小霞跟他形同陌路,不像兄妹,更像仇人。上辈子李顺发达后,掏心窝子对小妹好,可小妹根本不领情。委托周祥协调,周祥却是个废物,根本做不好小妹的思想工作。周祥被李顺盯得头皮发麻,低头不敢对视。他有种错觉,下一秒,李顺会站起来抽他嘴巴子。坐在周翔身边的周小妹低着头,小脸蛋红扑扑,以为帅锅李顺在看她。周木匠的媳妇咳嗽一声,周木匠马上说:“老李,找我啥事?”“我来请你帮个忙,有个老板让我一个月做两组衣柜,我们爷俩忙不过来。”周木匠点头,现在地里闲,能挣钱是好事。李父笑着打商量:“做两组衣柜,一百元的辛苦费,中不中?”“中,多少都中。”周木匠呵呵笑。周媳妇突然插话:“老李,你跟老周是朋友,帮忙不能要钱。”周木匠接到媳妇的眼色,一拍大腿说:“对对对,不要钱,我过去帮忙。”说完抬手拍周祥一巴掌,说:“老李,这孩子是呆头鹅,你给调教调教。”李顺明白了,周木匠想让老爹收周祥为徒。手艺人收徒弟,一般不收亲儿子,会把儿子送到同行手里学艺。譬如,李父一直想给李顺找个木匠老师。不是李父水平不够,而是舍不得打骂李顺,不忍心看着李顺吃苦。如果真把儿子当徒弟,像师父那样又打又骂,父子会变成仇人。所以只能让儿子拜别人为师,自己舍不得打骂,别人舍得。这样既能学到手艺,又不影响父子感情。李父挠挠头,长叹一声:“搁在以前,我可以收祥子,现在不行了。”周木匠心中一紧:“为啥?”“没脸收。”李父拍拍李顺的肩膀,说:“我只是个家具木匠,顺子却是房木匠,我哪里还有脸面收徒?”“前两天,顺子在衣柜上雕刻龙凤呈祥,有个大老板直接掏三百元买走。”“大老板可满意,又订了一大一小两个柜子,就是我现在请你做的柜子。”李木是个老凡尔赛,老阴阳人。李顺翻白眼,李木同志,务cue。周木匠夫妇懵逼了,老天爷,房木匠!一百个木匠里,可能出不了一个房木匠,房木匠都是祖师爷的亲传弟子。在古代,给达官贵人们雕梁画栋,给皇帝老子盖房子,厉害得很!周媳妇两眼放光,再看李顺时,就有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这年轻人,要个头有个头,要脸蛋有脸蛋,关键还是房木匠。闺女要是跟了他,肯定吃喝不愁,周媳妇呵呵笑:“李兄弟,还没给顺子说媒吧?”话音未落,周小妹捂着脸跑了出去。李木有点尴尬,牛逼吹过火了,赶紧补救:“订过了!是村支书韩正家的闺女。”“是那个缺耳……”周媳妇惊呼。“嘬住!胡说八道!”周木匠拍桌子。这个缺心眼的娘们,在李顺面前揭短?嘬住在河南话里是闭嘴的意思。李顺认为,周媳妇的嘴不该嘬住,应该缝住。“哎呀,看我这臭嘴!”周媳妇轻轻打自己一巴掌,耷拉着眼不敢看李顺。李顺没有太生气,莹莹缺耳垂也不是大事。周木匠突然说:“顺子,你把祥子收了,这孩子可老实。”李顺和周祥同时懵逼,李顺从来没有过开馆收徒的想法。周祥涨红了脸,他比李顺大三岁。都说师徒如父子,周祥叫李顺师父,就像石敬瑭叫耶律德光父皇。周祥刚想反对,周木匠的巴掌扬起来:“兔崽子,能拜房木匠为师,是咱家祖坟冒青烟。”教训完儿子,又笑着对李顺说:“咱们按老规矩走,学徒三年,效力两年。”学徒三年,徒弟吃住在师父家里,像奴隶一样干活,没有一分钱的工钱。三年学成出师后,再给师父打两年工。师父包吃包住,偶尔给徒弟几个零用钱。一句话概括,如果李顺收周祥为徒,接下来的五年,周祥就是李顺的奴隶。心情不好就骂,看不顺眼就打,白嫖五年劳力。过了五年,周祥才能出师自立门户,才能给自己接雕刻生意。李顺有点动心,这辈子,不想再让李小霞嫁给周祥。上辈子,周祥也确实不遗余力地帮李顺协调兄妹感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他对小霞也不错。收他为徒吧,教他雕刻手艺,让他这辈子过得好一点。李木突然摆手:“老周,现在不是旧社会,不能按老礼。再说了,俺家也没个住的地方。”周木匠马上接话:“没关系,俺村到李家村只有五里。祥子白天跟师父学手艺,晚上回来睡觉。”李木又笑:“老周,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几年地里收成不好,怕委屈了孩子。”周木匠马上接话:“没关系,祥子跟着你们吃饭,每个月从家里背过去一百斤小麦。”李木连连摆手:“看这话说的,这不是逼着顺子收徒弟嘛!”两个老木匠哈哈笑,确切的说是两个老阴比谈条件,都是极限拉扯大师。笑完,周木匠一拍大腿:“明天我带祥子去拜访,先行师徒大礼,再加把劲搞那两个衣柜。”李父站起来,说:“那中,我跟顺子在家等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