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在造船厂、铸炮厂等地待命的明军就看见吉婆岛指挥部发出的敌袭信号,进入了战备状态。接近中午,蔽海而来的清军舰队驶入内湾,清军士兵开始登陆的时候,明军依旧隐藏在防线上不动。看着全身披挂的清军士兵拿着武器,从码头或小船上走下来后,明军也没有对半渡的敌兵发起逆袭。清兵穿着沉重的盔甲,一步步从海岸边走向厂区腹地,但他们离开海岸里许,靠近各工坊厂房的出入口时,一道道栅栏组成的简易防御工事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这些木栅栏或拦在各个工坊大门口,或卡在青砖围墙之间的通道上。每一座木栅后面都贴着一道由沙袋叠起的,半人高的胸墙,明军就躲在胸墙后面,似乎已等候多时。“就着?这两三百个士兵,就是造船厂的保安队吧,还敢阻挡我大军的道路?”冲着这些简易防御工事吆喝了几声后,督标右营领队的军官一声大吼,带头快步向栅栏冲了过去。一直等这些清军冲到距离栅栏五十步的时候,始终伏在背后的明军才站起身来。手持燧发枪的火铳兵仔细地瞄准着扑来的清兵,射出了一排火力。这次由于是乘船前来,所以清军都是经验丰富的披甲战兵,几乎没有辅兵。面对明军的狙击,这些勇猛的战士没有后退,反而举起手中的澳门火铳,在前进中射出手中子弹,企图以此干扰明军的防御。双方的火铳几乎在同一瞬间击发,明军杀伤了一些冲在最前面的敌兵,而清军也趁此机会逼近到距离木阑珊三十步的距离。“果然是广东督标营的猛将,冲得好快啊!”一个明军小卒在心里赞叹了一句,闪身退到后面装填弹药,让出了射击位置。他身后的另一组火铳兵上前几步,举枪瞄准,对着二十余步外的清军再度扣动扳机。这一次齐射对敌人造成了重大杀伤,成排清军在冲锋过程中倒下,满地翻滚的士兵对同袍造成了严重阻碍。清军在这一轮中受到的损失巨大,不过他们仍然没有退却,抱着对明军的轻视,他们毫不迟疑地冲到栅栏前,就开始尝试翻越栅栏。而明军的火铳兵射击完毕后,也丝毫没有畏惧,毫不犹豫地用火铳前的尖刺去捅对面的敌人。带队的明军老兵并没有试图隔着栅栏就把敌人捅死,而是向攀爬的敌人腿部扎下,多半还以他们的小腿为目标,因为这里的防御更薄弱。在老兵的身边还有一些战场经验并不丰富的安南兵,初次上阵的士兵有些紧张,虽然战前就有过交代,但他们见到敌人时还是本能地去捅对方的胸腹部。老兵一边带头扎敌人的小腿,一边大声吆喝着,要新兵学着他们的样子去攻击敌兵无甲的部位。脑筋比较灵活的安南新兵很快就学着老兵的榜样,认真地瞄准敌兵的腿脚部刺击。有些新兵因为紧张而没有听清命令、忘记事先的嘱咐,还是把头几枪浪费在了对方有甲胄的部位。燧发枪前端的刺刀又细又长,在士兵奋力一击下可以刺穿敌人的铁甲,然而在敌人在栅栏顶部落下的一瞬间,身体的重量又会把刺刀折断。因为锻造工艺不过关的缘故,安南的军工厂始终不能生产出又坚韧又细长的刺刀,为了保证硬度,只能牺牲部分韧性——就是这样,刺刀的价格还是死鬼死贵的。所以在训练中如果折断刺刀,士兵多半会被军官狠狠责骂一番。在战场上,折断刺刀就不是责骂这么简单了,因为这意味着这个火铳兵损失了大部分近战的能力。在明军士兵不停地攻击下,清军始终也不能突破看似很简易的防线。他们人数虽然占优势,但没有地利,很多人以为明军陆战不堪一击所以才奋勇向前。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清兵受伤退后,而明军的新兵也越来越放松,他们逐渐意识到清军试图翻越栅栏是极愚蠢的做法,还不如隔着栅栏和明军对射呢。事实上,对明军造成最大威胁的,还是从栅栏缝隙中射过来的子弹。虽然明军有胸墙保护,但是举起火铳刺向清军时,身形要往上探,难免有被子弹打中的可能。可是这些士兵知道不能后退,因为他们背后就是造船厂的核心区,里面各大仓库内都堆放着大量珍贵的木料。没有木料,就无法造军舰;没有军舰,就无法保护商路,朝廷就没办法给他们筹集军饷、购买装备。这个因果链条在战前被反复灌输,在士兵们脑海中烙下深深的印记,最后形成一个强烈的信仰——背后就是朝廷的命脉,就算是死,也不能后退一步。最初的锐气渐渐散去后,清军不再鲁莽地尝试翻越栅栏,而是让己方的火铳兵隔着栅栏与明军对射,掩护同伴对木栏栅进行破坏工作。这时明军的火铳兵再次轮换着装填弹药,射击栅栏对面的敌人。就在清兵匍匐前进,企图隔着胸墙从木栏栅根部进行破坏的时候,他们发现青砖围墙上忽然出现一大批明军的身影。随后,大量铁坨坨从五六尺高的围墙上扔了下来。“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手榴弹?”严启俸想起一些传闻,明军手里有大量类似“大炮仗”一样的东西,对成密集阵型的敌人有非常强大的杀伤力。“撤退,撤退!”严启俸夺过传令兵手中的金锣,奋力敲起撤退的命令。随着鸣金声响起,前线的清兵如释重负,拼命向后逃,然而此时冒着火焰的铁壳手榴弹也发生了巨大爆炸。十几个清兵在后撤的过程中被炸得血肉模糊,脸上嵌满了锋利的铁片,疼得在地上到处打滚。和被子弹洞穿不同,这些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却痛苦得要命。嚎叫声冲破喉咙发出,给所有同袍的心中笼罩上厚厚的阴霾。严启俸果断上前,用手中利剑结束了这些嚎叫士兵的性命,心中的胜利信念有一些动摇。第一波试探性进攻非常不顺利,投入五百人,阵亡百余人,还有上百身负重伤的士兵。对面只不过是一个两、三百人的小分队而已,加上围墙上神出鬼没的掷弹兵,总兵力应该不超过五百。明军没有高大的城墙可以倚靠,却在用很简陋的防御工事进行巷战,似乎这些木栅栏、破沙袋很有信心。听到隔壁另一个厂区也传出鸣金撤退的声音,严启俸忽然迷惑起来。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打法,既然明军还有敢战之兵,为何不在滩头直接阻止清军登陆呢?偌大的厂区,是否还有其他伏兵,围墙后面,是不是还藏着其他工事,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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