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到了木栅栏边,胡三大只见到栅栏底下被挖开了一块,却不见赵二娃的身影。胡三大当即没有多想,顺着那空档往外围爬去。
身后追兵紧至,胡三大顺着沟一路跑,抬头却见一个人影正猫在角落里往蕃军外围帐篷上点火。
“走啊!”胡三大喊了一嗓子。
赵二娃这洞挖得轻松,白天下过的那一阵雨湿润了草地, 草地下又是沙地,三两下就挖开了一个能爬人的空档,赵二娃转眼一瞅,发现粮仓大火已起,便就自己爬了出去,到处放火。
一水袋火药被倒了个精光,正点最后一处时, 却听身边一声大吼。转身一看,胡三大身上插着两支箭, 健步如飞。
“我兄长呢!”赵二娃一边跟着跑一边问。
胡三大道:“大概要死里边了!”
赵二娃心说你也忒不仗义了,却见胡三大龇牙咧嘴地把身上的箭拔了出来,然后卸甲,两脚跑得快,就是不往外边跑,就顺着木栅栏一路跑到了仓区的东南角。
满营区都是乱窜的吐蕃兵,见没有唐军攻进营寨,便都开始提桶灭火。追出来的蕃军满眼都是人,顿时就失了目标。正自茫然,却听“轰隆”一声巨响,蕃军吓了一跳,立足看去,却见仓区里又起了几阵大火。
赵正趁马草料起火,吐蕃人注意力全被胡三大吸引过去的空档, 趁乱摸到了一座粮仓, 想推门而入时,却发现这门上居然还上了锁。当即哐哐两脚, 那门不仅屹立不倒, 还纹丝不动。
赵正心里暗道一声活见鬼,眼看来不及了,便从门边跑开,抬头看见了一扇半开的木窗,只是离地有些高,赵正跳了两次,但身上太重,没能跳上去。
于是开始卸甲,连兵刃都丢了,就挂着两个水袋,使了吃奶的力气纵身一跃,手指堪堪勾住了窗沿,两腿扒拉了半天,总算是翻进了仓库。
仓库里堆着一袋一袋的青稞粉,黑暗里看不着边,摞了却有七八尺高,这是蕃军用来炒糌粑的食材。赵正估摸着, 少说十数万斤。
赵正来不及细想,拔掉装了火药的水袋塞子, 就围着圈开始倾倒, 手里火折子一点,那火就窜了起来。
隔着木仓的缝隙,赵正看见隔壁的粮仓此时已熊熊燃烧,知道赵大柱他们也得了手。此时累得有些虚脱,便即顺着仓壁滑落而坐。
救火的蕃军很快便赶了过来,来不及开门,便有人使劲地砸。赵正心里骂了一句娘,到底还是因为帮胡三大点火耽误了些时间,此时粮仓里的火势并未大起,赵正知道如果让吐蕃人冲进来,这把火就算白放了。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赵正扯开装着青稞麦粉的麻袋,爬到顶上,照着火烧着之处就扬。可不知这麦粉是不是磨得太粗,还是这空间太大,一连扬了几袋子,它就是不炸。眼看吐蕃人就要破门而入,赵正气急败坏地跳下来,扯开两袋青稞粉,一手一袋,扬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蕃兵从窗口爬了进来,一落地,便抱着赵正,扭打在了一起。那门也终于撑不住了,“哐”一声倒了下去,更多的人冲进了粮仓,赵正默默地摇了摇头,把手里最后半袋子青稞粉甩上了天。
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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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此时,眼前突然火光一闪,紧接着双耳“嗡”一声便既失聪,脑海里一串金属交鸣声长长地响起。火焰围了过来,双眼紧跟着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蕃兵身上传来,两脚随即悬空,浑身被热浪包围,推着他就往后砸去。
这粉尘爆炸威力十足,当场便把扑上来的几个蕃兵掀上了天花板,靠窗的那侧仓壁被砸出了一个洞,赵正一个没顶住,一口鲜血就喷在了面前那蕃兵的脸上。
火势一暗一起,烟雾缭绕盘旋。炸了之后的粮仓,火势一灭一明,便烧得更加猛烈了。门外还没进仓的吐蕃人也都吓得不知所措,只炸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没人见过这爆炸,也不知唐军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武器,没被炸的一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赵正脑袋里一片浆糊,茫茫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但他看见眼前一个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的蕃兵,知道关键时刻有人做了替死鬼,但此时不逃,就真的逃不掉了。于是硬撑着最后一口力气,没让自己昏死过去。拨开身上的尸体,和一地的碎木片。旁边就是储水池,趁着烟雾阻挡,他翻身滚进了水里。
这把火他用尽了全力,能烧多久,能烧多少,他已是不关心了。
在水里找到了进水口,赵正爬进了暗渠,任凭外面天翻地覆,他只找逃出生天的道路。
在渠水里踉跄了数十步,眼前出现了三条道路。两条大的通往其他的储水池,一条小的不用想,便是储粪池。
赵正没得选择,他不可能再去怼那主渠的木栅,于是矮身一爬,进了臭烘烘的粪水渠。跳进粪坑里,努力地憋着气,没让自己呛几口粪水,搭着茅厕的入水口,奋力往上。
好在此时蕃兵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茅厕里还会有人,他们都忙着救火。
赵正翻过了茅厕沟里的尸体,在如鸡肠一般的疏解渠中爬行。等到主渠时,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赵正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摇晃着越来越昏沉的脑袋,在水里起起伏伏。
营地里的火还没有完全扑灭,打水的蕃兵眼见一人浑身漆黑地从暗渠里出来,一时惊异,再一瞧,此人还是个吐蕃人,问他,那人只道是方才不知哪来一声巨响,他便掉进了渠沟里,也不知这渠是怎么修的,走来走去,差点没走出来。说罢,他还上前帮忙,提着水去灭火。
营地里早就不辩真假,赵正又是灰头土脸,也没人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赵正浇了一桶水,便趁人不注意,提着木桶,摸到了一匹跑散的马,等混出了辕门,便跨马而上,顺着水流一路向外跑去。
角楼上的两个弓手,满脸震惊地望着不远处的仓区,不敢相信。
角楼下,栅栏外的洼地里,静静地躺着两具尸体。
那是接应他们的五人中的其中两人,赵正此时都没记清他们的名字。再一回头,粮仓仍旧黑烟汩汩,眼看已是不救。
赵正嘴角挂起一抹微笑,转头策马,望龙羊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