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道:“我是知道的,只可惜你所问的都不是我所知的事情。”
武三爷叹息道:“那我也觉得很可惜。”
李大娘哦的一声,瞟着武三爷。
武三爷一再叹息道:“你虽则不知,我却认为你必知,非问你一个清楚明白不可。”
李大娘摇摇头道:“你不肯相信,也没有办法。”
武三爷道:“我却有办法。”
李大娘道:“你可肯将那办法教给我?”
武三爷点头,毫不犹豫的点头。
李大娘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办法?”
武三爷道:“在我的迫问之下,你仍说不知,我就会相信的了。”
李大娘道:“你说要怎样迫问我?”
武三爷沉吟道:“我正在考虑。”他忽然又一声叹息,道:“那方面我本来最少有一百种方法,但任何一种,我都有点不忍用在你身上。”
李大娘道:“哦?”
武三爷道:“因为我还想娶你。”
李大娘好像仍不明白。
武三爷接着又冷冷说道:“那一百种方法,任何的一种用上,你都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美丽了。”
李大娘居然还笑得出,她笑道:“我如果没有现在这样美丽,你一定会很难过。”
武三爷皱着眉道:“嗯。”
李大娘嫣然一笑,道:“你当然也不会再娶我。”
武三爷微微颔首。
李大娘笑道:“你既然一心娶我,又怎会对我那么狠?”
武三爷忽然笑了起来,道:“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清楚。”
李大娘道:“什么事?”
武三爷道:“你虽然美丽,但与太平王府的库藏珠宝比较,太平王府的库藏珠宝在我的心目中美丽得多,可爱得多了。”
李大娘仍在笑,笑得却已有些勉强。
武三爷随即一步跨前,道:“由我这里到你那边最多不过十五步距离。我尽量放缓脚步,这一段时间之内,你应该考虑清楚的了。”这句话说完,他已一步跨出。
李大娘哪里还再笑得出来,在她左右的四个中年妇人不约而同推椅而起。她们一动身,武三爷的十二个手下亦放开脚步,成四面追上。四个中年妇人立时穿花蝴蝶般飘飞,分立在李大娘的前后左右。她们的手中这刹那已各自多了一支软剑。
三尺长的软剑,迎风嗖的抖得笔直,只看这一手,已知她们在剑上亦下过一番苦功。
武三爷瞪着她们,再一步跨出,突喝道:“先替我拿下这四个女人。”
这句话的对象当然是他的十二个手下。
在他身旁的一个白衣人随即问道:“要活的还是死的?”
武三爷笑道:“能够生擒就不妨生擒。”
“不能呢?”
“不能你们不免就得拼命,拼命的结果是怎样就怎样。”
武三爷这样吩咐,事情好办得多了,十二个白衣人不由的脚步齐皆一紧。
也就在这时,堂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铃声。
铃声由远迅速的飞逝,怪异而奇特。
铃声一入耳,王风的心情立即紧张起来。
这种铃声他已听过了两次。
一次在凄迷夜色之中,阴森荒坟之上,铃声消逝时,他看到了满面死气的郭易。
在告诉他血鹦鹉的怪事之后,郭易就神秘的死亡。
还有一次却在验尸房,他与铁恨同时听到,同时追出,追着铃声一直追到穷山恶水,旷野荒坟之间,铃声消失不久,血鹦鹉出现,铁恨在血鹦鹉的怪笑中暴毙。
两次的铃声都是在鬼气阴森的地方出没,每一次都带来死亡。
每一次都是来自血鹦鹉的奴才——血奴颈间系着的怪铃。
这一次又来自什么东西?又带来了什么?
是不是来自血奴?又带来死亡?
听到了铃声,李大娘的神情变得兴奋。
她的面上又有了笑容。
武三爷的目光已又在李大娘的面上,他看到了李大娘面上的笑容,也听到了那种怪异而奇特的铃声。
他盯稳了李大娘,似乎想从李大娘的面容看出她是为什么兴奋。
他看不出。
十二个白衣人亦听到了那种怪异而奇特的铃声,他们的脚步不觉已停下。
那种铃声仿佛还带着某种魔力,诱人的魔力。
也只是刹那铃声飞入了堂内。
在堂内听来,铃声更响亮,更怪异。
那只鸟同样怪异。
血红的翎毛红如鲜血,嘴爪亦仿如曾在血中啄踏,那只鸟的左半边子就像是血染成。
只是左半身。
那只鸟的右半身非独不是血红,连半点的红色亦没有,嘴是苍黑,爪是灰褐,羽毛却是雪白。
看到它不难就令人想到了血奴。
难道它就是血鹦鹉的奴才?那一千三百滴魔血所化成的十三只血奴之一?
在它的左爪系着一个小铃,怪异而奇特的铃声就是从这个小铃发出,仿佛要摄人魂魄。
飞绕一匝,那只怪鸟曳着铃声竟落在李大娘的左肩上。
铃声立时停下。
偌大的一个厅堂反而变得阴森起来。
灯光更暗淡,周围的暗影更浓,这怪鸟一来,死亡的阴影便似笼罩着整个厅堂。
武三爷不觉瞪着那怪鸟,怪鸟也瞪着他,圆亮的眼睛点漆一样仿佛带着某种难言邪恶。
武三爷打了一个寒噤,忽的一声暴喝:“上!”
霹雳般的喝声喝散了满堂阴森。
十二个白衣人应声硬着头皮冲上去。
李大娘双手几乎同时一拍。
这一拍更惊人,一拍之下竟拍出了满堂暗器,还拍沉了老大的一块地面。
掌声方发那四个中年妇人的双脚便自一顿,轧轧轧一阵暴响,在她们周围的地面就往下疾沉了下去。
除了堂中那张桌子以及她们站立的地方,整个厅堂的地面竟都是活动的翻板。
这实在令人意外。
还有更令人意外的东西。
暗器!七种暗器。
每一种暗器的数目只怕都以百计,突然自厅堂的四周飞蝗般射出。
千百道暗器交织成一道闪亮的巨网,四方八面的罩下。
只有李大娘她们站立的地方例外,其他的地方完全都在暗器的射击范围之内。
所有的暗器都是发自机簧,破空声尖锐刺耳,势子的急劲可想得知。
脚下地面的突然下沉,已令人惊慌失措,再来这一阵暗器更难应付。
十二个白衣人失声惊呼。
惊呼未绝,五个已跌下陷阱,七个才跃身半空,其中的四个被暗器射成了刺猬,往陷阱坠下,剩下来的三个身上亦激起血花。
十二个白衣人之中看来还是以他们三个的武功最好,虽亦被暗器射中,身子仍灵活,半空中翻滚,硬从暗器网中穿出,直往厅堂当中扑落。
武三爷的武功更在这些人之上,地板刚沉,他的身子已飞起,双手半宅乱抓,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射向他的暗器全都被他抓在手中。
他的人旋即穿出了暗器的罗网,人还在半空,抓在手中的暗器便又出手,射向那四个中年妇人。
四个中年妇人手中的软剑连忙展开,灵蛇般飞卷。
暗器瞬息被击落。
武三爷亦冲到,飞将军也似的从天而降。
两支软剑旋即向他胸膛刺到。
剑锋已抖直,剑尖却仍在跳动,就像是毒蛇吐舌。
武三爷大喝一声,上半身一仰,凌空忽一个翻滚,斜刺里落在当中那张桌上。
剑跟踪刺到,仍是那两支剑。
武三爷双脚起落,竟硬将那两支剑踩在脚下。
他双脚已用上,再来两支剑他怎样应付?
另外的两支剑亦已准备刺来了。
却就在这下,三个白衣人已扑落,两个迎向另外的两个中年妇人。
刀闪当头劈落。
那两个中年妇人哪里还有时间算计武三爷,两支软剑忙应付那两把快刀。
还有一个白衣人却是挥刀砍向那个剑被武三爷踩在脚下的中年妇人。
他非独懂得掌握机会,刀亦是闪电一样。
那两个中年妇人不由慌了。
武三爷的脚就将她们的软剑踩在脚下,已经吓了她们一跳,她们当然也想将软剑抽回,可是一动手,剑却动也不动,如同压上了千斤重铁,这又吓了她们一跳。
现在竟还再来一把快刀,她们不慌才怪。
刀闪电砍上,叮当的一声竟然弹了回去。
那刹那之间,两个中年妇人的一个左手已从怀中抽出了一柄匕首,挡住砍来那把快刀。
刀虽然挡开,她的人已给刀上的力道震的一个踉跄。
那个白衣人比她更惨,连人带刀飞跌在地上。
她的气力还没有这么大,只是她左手的匕首挡住了砍来那把快刀之时,另一个中年妇人亦已从怀中抽出了一柄匕首,掷向那个白衣人咽喉。
这一掷又准又狠。
这个中年妇人更懂得掌握机会。
匕首飞入咽喉,鲜血标出,那个白衣人浑身的气力亦从咽喉标出。
他飞跌地上。
两个中年妇人却同时飞了起来。
武三爷同样懂得掌握机会。
快刀一砍上,武三爷亦凌空,双脚飞快的蹬了出去。
两个中年妇人也知道武三爷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出手,左面的一个人被刀震的踉跄倒退,同时匕首亦已带回,插向武三爷踩在她那支剑上的脚,右面的一个匕首脱手掷出,手便落在剑柄之上,两手握剑,准备随时反击。
她们的思想敏捷,身手亦灵活,只可惜武三爷出击的并不在她们的意料之内。
左面的那个匕首还未插到,右面的那个左手才搭上剑柄,武三爷的双脚已左右踢在她们的肩膀之上。
两人立时被踢的飞起,飞入了半空,却连随飞蜂般纤腰一折,凌空飞回。
她们居然有这么好的轻功。
人飞回,剑亦飞回。
两柄剑,一柄匕首。
剑就像飞蜂的毒针,匕首亦寻暇抵隙。
武三爷一双眼睁大,瞪着刺来的软剑匕首,好像不知道如何应付。
他赤手空拳,要同时对付三样兵器的确并不容易。
“哧哧哧”的双剑一匕一齐入肉,血飞激。
不是武三爷的肉,也不是武三爷的血。
两个中年妇人的剑势一走空,他人就往后一缩,脚同时一挑,挑起了地上那个白衣人的尸身。
那虽然是他的手下,现在已是一个死人。
只要还有利用的价值,活人他都不肯放过,何况死人?
剑尖锋利,匕首也锋利,一刺入尸体,便直没入柄。
拔出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往后退乘势将剑拔出也是一个办法,只可惜两个中年妇人身形下落之时,已在陷阱的边缘。
陷阱并不深,却倒插无数锋刀。
身入陷阱的白衣人不死于暗器之下,难免死于锋刀之上。
往后退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两个中年妇人惟有起脚去踢。
她们的脚还未踢上尸体,武三爷便来了。
两只脚的一只,马上转踢武三爷的小腹,还有的一只亦自收回,人却又飞起。
这只脚的主人正是那匕首仍在手中的一个。
她的人飞起,右手便松开,左手却握着匕首更紧,软剑虽不易从尸体上抽回,匕首轻易就可拔出。她弃剑用匕首,人飞起,母老虎也似的扑落,匕首疾往武三爷头顶刺下。
武三爷即时一声暴喝,偏身坐马,手一抄竟抓住了踢向自己小腹的那只脚。
那个中年妇人不由失声叫了起来。
尖叫声出口,她的左手已落在尸体之上,就抓着那具尸体猛向武三爷的胸膛撞去。
她这个动作尚未完成,便发觉自己的身子已凌空。
武三爷的左手抄住了那个中年妇人的小腿,右手旋即抓住了那个中年妇人的纤腰,一发力,那个中年妇人,便给他托了起来,高举过顶。
她才开始挣扎,小腹已一下刺痛。
那插向武三爷头顶的匕首已插在她的小腹上。
手挥匕首凌空扑落的那个中年妇人却给他的一脚踢了出去。
这一脚当然又是武三爷抄着她那只脚的手强迫她踢的。
后面是陷阱,那个中年妇人竟给那一脚踢下陷阱。
两声惨呼差不多同时响起,一声在陷阱底下,一声在半空。
半空那一声惨呼亦往陷阱飞落。
武三爷将手中那个中年妇人掷出,不禁仰天打一个哈哈。
他向来喜欢借刀杀人。
这一个哈哈出口,两支剑已又左右刺到。
软剑!
来的竟是另外两个中年妇人。
他的两个手下已伏尸地上。
这两个中年妇人比方才那两个显然更胜一筹,出剑更狠准。
武三爷双袖飞舞,脚踩罗汉步,连接二十四剑,竟都无法找到对方的弱点。
他开始感到不耐,拳掌袖齐施,硬将那两个中年妇人迫退开两步,猛可大喝道:“来人呀!”
门外还有他好几个手下,他并没有忘记。
只要有人绊住这两个中年妇人,他就可以抽身擒下李大娘。
他一直毫不着急,因为李大娘在庄外的手下已被他剪除,庄内亦已被他控制。
可是到那只怪鸟出现,他却发觉事情并不是自己想像那么简单。
所以他立即发动攻势。
谁知道厅堂中竟有那么厉害的埋伏。
他还未冲到李大娘的面前,他在堂内的十二个手下已一个不剩。
李大娘方面还有两支剑,有一只怪鸟。
那两支剑虽然不放在他心上,但那只怪鸟,他却不能不顾虑。
那只怪鸟的突然飞来绝不会没有原因。
李大娘面上的笑容更可疑,仿佛已胸有成竹。
是不是这厅堂之中还有更厉害的埋伏?那只怪鸟的飞来又暗示什么?
武三爷不知道,却已感到危机已降临自己头上,必须赶快将李大娘抓起来。
那最低限度,他也有一个人质在手。
投鼠忌器,即使这一战全军覆没,他自己的性命仍不成问题。
只要还有命,就还有机会。
况且李大娘就擒之后,说不定还可以将这个局面完全扭转。
他早已决定今夜孤注一掷,现在所有的注码都已押上,赌局亦开始多时,要收也收不回的了。
他只有赌下去。
一叫人来人就来了。
五六个白衣人飞快冲人,却竟直冲入门后的陷阱。
武三爷一眼瞥见,不禁大吃一惊。
他挑选手下向来小心,鲁莽的他已要考虑,睁眼瞎子他更就连考虑都懒得考虑。
因为他并不是在开善堂。
现在这五六个白衣人连瞎子都比不上。
瞎子最低限度会先行探探道。
这五六个白衣人简直就像是给人掷入来。
陷阱内遍插锋刀,五六个白衣人掉下去竟一声也没有,莫非他们还是哑子。
武三爷知道绝不是。
每一个白衣人最少都已跟了他三年,他对他们都很清楚。
他们既不瞎,也不哑。
现在为什么变了又瞎又哑?
武三爷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他忽然发觉,自己完全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