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慢慢绕回南窗下的桌面,瞥见师父正在宣纸上书写一首七律,字迹纤细刚毅却优雅自如:
十年一剑铸神铓,从此天涯尽舞霜。
旭日青锋今在手,长空新梦始流光。
休言性弱难为将,不信女娇无胜郎。
试看山河千万里,花开惟我满天香。
待诗句末尾“香”字的最后一笔从容点收,至柔方抬头凝视窗外,若有其事对门下弟子说道:
“凤儿!我寻思过,虽然天玄至今已三代女流,但修为见识无论文武未必输与男儿。当年祖师爷所以择女而传,绝非一气之下的冲动举措,乃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昆仑一派流传至今而不辱使命,更能继往开来便是明证,我这首七言诗,就算是与你们姐妹三人的临别赠言。”
“徒儿谨谢师父恩赐!”两人慌忙正身迈步进了房门,不约而同执手行礼答谢。
至柔显然早已察知徒儿到来,随即搁笔起身面对弟子,一边继续往下吩咐:
“明日你俩和凌儿一起下山,先在西域寻找你们无尘师叔,若无消息则稍后赴中原再寻。顺便查看神武通意欲何为,果真屡教不改贼心不死,依旧于本门不利当以重戒,如是存有野心武林,甚至杀戮江湖成性,不妨拆了他们的门墙令其鸟兽散。至于鱼龙帮之事可随手顺办,若令其改恶从善最好,不然祸患黎民甚久,我辈见而不为祖训多成空言!尔等据实斟酌若有必要,事后也可告知九嶷山人。”
稍停片刻,至柔语气一转和蔼地说:“另外我师父九十岁在即,凌儿则须专入中原,在内外的东南西北各地,细访你们的无尘师叔,余人事后亦可多加寻访,如有下落当报讯与我并竭力劝其归来昆仑,因太师父、太师叔均有要言以告,切记!”
至柔忽又转身背对凤儿、梦儿,迎窗踱步沉思复又回身,停下脚步正色说道:“还有,少林与我天玄,几代皆往来通好,九龙剑之事,为师皆因俗务缠身,一直未能相帮,如有机缘你们可替为师代为处置。另外,尔等在西域不要耽搁太久,不论是否找到半年之期即可,或许我日后访寻故人之际……再行细告,这一张稿纸你们暂且留着。”
话了纸到,经至柔的玉手吸附推出,桌面上的宣纸已经平平飞起,就如同有人双手托展着送来一般。
“是!师父请放心,弟子定当如您所愿了结师命,若无他事弟子就先行告退。”
两人异口同声答应并接过赠诗,得到师父的亲笔题诗,心下着实无比欢喜,先前是远观看不出真实味道,这下可以拿回去细品手迹了。
“等等……”鲜至柔似乎想起了什么。
“师父!您还有什么吩咐……”姐妹俩又转身恭候师谕。
“也没什么,梦儿最小却是上山最早,我总有些放心不下,这支紫玉箫随我近三十年,只因为师手生太久,实在是可惜了它,现今就送与梦儿做个伴,或许往后随身还能派上用。”
至柔说完衣袖轻挥,玉箫平平稳稳横着传向梦儿,犹如亲手递过,凤儿、梦儿均惊羡不已,确信功满力缓之理,成就这番修为,没有二三十年绝难做到。
“梦儿谢恩师垂怜!”梦儿双手接过玉箫,心绪激动说罢深深一稽,而后恭敬退在大师姐身后,想起自幼蒙师父怜爱,心头一热眼泪几欲流出。
“你们这就回去整理一下。凤儿!太师父早前关照过,你的家传宝剑要随身,大奸大恶之徒杀杀他们的毒气、霸气未尝不可,但江湖风险你们都要尤加注意,切不可掉以轻心,须知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之外,并非全系庸碌之辈,当年为师若不是遇见……好吧,不说这么多了。”
“弟子明白!”两人一齐躬身而退。
梦儿回到暖玉轩寝室,趁大师姐有事不在,专注吹了一曲《九天神韵》,那是梦儿一直痴迷的箫曲。
看看天色还早,梦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疾步奔向红姨居处的宁月轩,宁月轩在雪莲居正东面,有六间长廊房舍并列,那是红姨和其他入室长辈的居处。
这十几年心中,梦儿一直有个疑惑,就是自己到底姓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见母亲,母亲还在不在?自己曾问过师父,师父曾言自己的身世红姨最清楚,当初亦是红姨在昆仑山脚下,将她们母女俩救下来的。
只是余红光当时功力有限,未能救活梦儿母亲,但她仍觉得还有希望,因此将她母女二人又背上昆仑山,前后几乎耗尽体能,盖因唯一的‘灵芝精雪丸’给梦儿母亲服下,所以在宁月轩西间卧室,前后足足调养了一月有余。
梦儿见红姨房门未关,且感觉有人说话,于是轻声禀告:“红姨,梦儿有事请教!”
里面有人回答:“是梦儿吗?进来吧!”
见余红光端坐在宝床上面含笑容,旁边坐着一人正是大师姐凤儿,两人似乎在交谈什么。
“你来的正好,我正与凤儿说些中原旧事,听说你们明天就下山了,或许能有些益处帮助……”
见红姨和大师姐谈兴正浓,梦儿本想开口询问却又停住,凤儿见小师妹脸色凝重便问:“怎么了师妹?”
梦儿没有吱声似有幽咽,红光收敛住笑意关切询问:“梦儿,怎的心事重重,可是还有牵挂?”
这一问让梦儿坚忍不住,泪水似断线珍珠:“我想见一眼……我的妈妈……十多年了……红姨!我妈妈……她在哪里?她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