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岗冲。
几百年前,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平凡无奇的小村落,几百年后,它成了国际化大都市的偏僻一隅。
前朝末年,湘府省会星城源于工业化的扩张才开始就将这个村落一口包揽。村子中的人则欣喜于自家周边起的时髦洋房,兴高采烈地搭上了高速发展的第二班车。
一百年过去,当年的村民早就跟着起伏的世事飘零各地,曾经时髦的洋房则被人们变得比六月天还快的审美一甩再甩,成为这个城市肮脏、老旧,等待拆迁的一部分。
年轻人不爱住这儿,他们偏爱高楼大厦。这片连电梯都没有的低矮小区里,住满了退休回家含饴弄孙的老人。
水岗冲这个证明过去历史的名字,则被挂在了公交站牌上,和其他老旧名字排列在一起。
六月的清晨,天才蒙蒙亮,一群从菜市场拼杀回来的老人们就等在了水岗冲公交站牌下。
他们互相交谈,对别人买的鸡鸭鱼肉评头论足,气氛和谐熟稔,将一个和他们站在一起等车的年轻人衬托得沉默无比,格格不入。
车来了。
年轻人后退几步,让那些老人先上。
公交车里已经坐满,上车的老人们呼啦占据了座位之间的过道,等几次让座引起的小骚动平息,那年轻人才慢吞吞地伸手拉住栏杆,踏上车门前的第一级阶梯。
着急关门的司机正要催促,突然听到后边传来一声大吼。
“别开车!”
只见一老阿姨左手一袋苹果一袋白菜,右手一只整鸡一条桂鱼,气喘吁吁地跑来。她脚下生风,胸脯乱晃,连胸脯上羊脂玉牌吊坠也跟着一步一跳,生怕赶不及回去给孙女做早饭。
年轻人连忙让开,好叫老阿姨顺利挤上车。车门关上的时候又顺便托了一把苹果,避免了老阿姨人上车,苹果没上的惨剧。
老阿姨奋力用老年卡买了票,转身对年轻人道谢。
“没什么,”年轻人说,“您站好。”
他声音低沉悦耳,听得老阿姨笑眼弯弯。
公交司机踩下油门,塞了整整一车人的巴士轰的一声汇入车流。年轻人因为惯性脚下趔趄,若不是老阿姨眼明手快扶了一把,他差点没整个趴到车门上去。
“小伙子身体虚啊。”老阿姨对这个懂礼貌的年轻人十分关心,“平常肯定没好好锻炼吧。”
年轻人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他看起来的确十分虚弱,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消瘦。发质枯燥,脸色蜡黄,还有几分现代都市人不该有的营养不良。这和他身着的昂贵西装并不相符,不过,就算是量体裁衣买来的定制西装,穿在他这个短短几个月瘦下四十斤的人身上,也显不出什么好。
但是,年轻人依然是非常有魅力的。
并不是英俊,毕竟,就算健康时相貌如何帅气,得了重病后,各种生理上的变化都会导致姣好的五官变得黯淡,光亮的肌肤变得灰暗。很多人的心理在这个时期也会变得抑郁暴躁,优良气质荡然无存。
年轻人并没有,除外相貌带来的加成,他本身就是能轻易获取他人好感的家伙。
那一个笑容叫老阿姨慈爱之心大起,开始叨叨絮絮地询问年轻人工作如何,家中如何,听闻年轻人上公交是为了去医院看胰腺癌,她眼中还同情的闪烁起一点泪花。
公交车抵挡达新站,车门打开。
等待上车的人们一见这辆公交上的拥挤程度,便纷纷退却。表面诚恳实际态度敷衍的年轻人一边应付着老阿姨的关心,一边趁机呼吸了一把充满汽油味的新鲜空气。回头时,忽见一道黑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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