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元熙十四年,正月十四。
雍京北,谢翾飞别苑。这里坐落在洛山脚下,春夏雨水多的季节,从这里可以看到山顶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如今这流水是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巨大的冰柱倒悬于高山之巅。
别苑中有一间木舍,厚重的雪压在顶部,像一团新出蒸笼的包子。
木舍中没有任何桌椅,事实上,这里没有东西。地板上铺着一层龙骨,其上再压一层厚实的松木。
赵毓和谢翾飞一个人一个蒲团,他们端正坐好,正在闭目冥想。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有人开始打呼噜。——呼,zzzz~~~~~~~~
忽然,一把戒尺劈空而落,——直接砍在赵毓右肩膀和脖子之间最后的那块肉上!
赵毓双眼圆睁。
他费尽全部力气,才没有把更加丢脸的那一声“啊!”喊出来。
不过,这一下敲打犹如醍醐灌顶,赵毓动了动脖子,顿时觉得木舍因为门窗不严而灌进来的西北风都像是谢翾飞老爹谢冬荣那颗智慧的头颅中蕴含的无穷无尽的真理和警世名言。
谢冬荣手持戒尺,站得很直,他居高临下看着赵毓急忙调整坐姿,片刻之间,他就从一个在挂着圣人像的学堂上打盹的坏学生成为了一个苦修者。
傍晚。
谢翾飞把赵毓从蒲团上扯起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成了一对儿瘸子。
“父亲说,你今天清醒了三个时辰,令千金这个学生他收了。至于另外一位罗小草姑娘,她的底子太薄,暂时无法跟从我父亲读书,我想着,她可以先入我们家学启蒙,以后看看资质和用功程度再说。”
“好,真是太好了。”赵毓摸了摸自己额头的虚汗,“如果谢老先生再不收,我真撑不下去了。”
这是他在谢翾飞的第三天。
第一天,赵毓在谢冬荣以一种老二摇光那种生无可恋的语调幽幽讲述着“盖天下之大利,莫如定;其大害,莫如争。”的时候,睡过去了,直接被扫地出门。
第二天,谢冬荣讲述的是“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赵毓能勉强支撑过一个时辰,第二时辰,谢先生又开始“定之以天,争乃不生”了,赵毓又被周公召唤而去。
他觉得以后有空,他把谢老先生扯上空镜寺,谢东荣与摇光双“生无可恋”对阵,不知输赢。
第三天,谢冬荣自己放水。他只是让赵毓与谢翾飞枯坐冥想,如果能挺过去,他就收下赵家的那个格非做女弟子。
赵毓跛着脚上马,还没坐稳,双手一扯缰绳,策马回城。
下山之前还要趟过一条河,雍京北边这里遍布温泉,他看到溪水流淌出来冒着水雾,在被厚雪覆盖的河滩上竟然有一种冷酷仙境的幻觉。
河水旁是千树白梅。
赵毓抽出腰间戴着的胁差,直接斩落一束白梅,用披风小心裹住,带回大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