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莺这才后怕起来,知道对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第一次有点后怕起来。她当然可以事后要了安屛的命,可她自己一生也毁了,被一个蝼蚁毁了,怎么想都不会甘心。
“你们在干什么?”不知何时,秦子洲已经过来。安屛与他在一条船,这边如此喧哗,秦子洲早就听到了动静,想着安屛今时不同往日,便急忙赶来看看,一看之下,饶是他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小小的船舱内挤满了人,中间的空地上,一个浑身·赤·裸且伤痕累累的女子半弯着腰,她的身前紧紧扣着另一名花容失色的娇人。裸·露女子双颊肿胀,无数的指印在上面清晰可见,肌肤下红色的血丝衬托得她的那一双眼,冰冷、狠辣,无所畏惧。在她之下,那娇人万千青丝被紧紧的扣在她的手里,一张俏脸白如纸,与只差毫厘的白玉破碎瓶身并在一处,锋利与脆弱,美得惊心动魄。
两个女人,一个寒如冰,一个柔如水,任谁都会偏袒水样的少女。
秦子洲只是一瞬间的愣神,接而笑了起来:“安屛,你在做什么?”
安屛冷冷的看着他:“在杀人,你要参一脚么?”
温长莺听得她在睿王面前还敢如此大放厥词,有心要再大骂,可到底顾及着睿王,咬了咬唇,半哽咽道:“王爷,救我。”
秦子洲却没有看她,直接走到安屛跟前,看着自己留下的无数咬痕吻痕,眼底的柔情几乎要溢了出来:“身子还疼么?”
安屛冷道:“脸更疼。”
秦子洲弯身,直接从对面将安屛这个人给抱了起来,安屛要挣扎,立即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钳制,手中的碎瓶也被他给夺走,身子一轻,人已经被秦子洲安安稳稳的抱回了床上,重新用被褥裹了起来:“今日你哪里也别去了,我在这里陪你。”
安屛哈的嗤笑:“我要三跪九叩谢谢王爷的恩典吗?”
秦子洲眼角一扫周围还在愣神的众人,张家娘子首先反应过来,从暗处出来,抱起浑身瘫软后怕的温长莺率先走出了舱门,温长莺的婢女们有心想要替自家姑娘讨回公道,可看王爷那架势,既然看重那贱·妇比她们家姑娘还要多,知道一时之间讨不到好处,纷纷围着温长莺回了另一条船。
舱内的人都走尽了,秦子洲才回头,将她的手放入被褥之内,顺道从她的指尖扒出了一撮短发,笑道:“我原本就知道你凶悍,现在才知道,你不止凶悍,还更为凶残。”想起温长莺那一张惊白的脸,“你就没有想过,得罪了温家的后果?”
安屛指着自己的脸:“那首先也要他们明白,得罪了我的后果!”
秦子洲让人去拿药膏来,一边替她涂抹,一边道:“温家的家主是一品大臣,在朝中桃李满天下,文人的表率,只要有心眼的人,没有一个敢去动他家的人,更别说是温大人的掌上明珠。”
安屛翻了个身,不去看他:“你直接说,哪怕温长莺把我打死了,你也没法替我出头就是。”
秦子洲顿了顿,不再管她的脸颊,反而在她身上涂抹药膏:“我虽然是个王爷,在父皇的心目中大概连一个三品官员的地位都不如。”
安屛接连冷笑:“是啊,你不敢得罪温家,所以让我去得罪他们。”
“安屛……”
安屛直接拿起瓷枕朝他掷了过去:“滚!”
舱内再一次回复了安静,只是这一次,连外人的呼吸也不可闻了。
*
温长莺被众人众星拱月似的回到自己的舱房后就病了,一直闭着眼冒冷汗,温长清请得随船大夫来看,说是受了惊,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至此,丫鬟们才添油加醋的将安屛的事迹说了出来,一个个梨花带雨,似乎替温长莺感同身受般的说:“从未见过那样的蛮横人,比最为凶残的兵士还狠辣,一句话不合就砸了碎瓶要毁姑娘的容貌。她也是女子,难道不知道只要她一个不慎,姑娘这一辈子就毁了吗?姑娘可是贵女,就算是入宫做了娘娘也是寻常人比不上的,她毁了姑娘的容貌,不就等于杀了姑娘一样吗?真正天下第一狠心人!”
又说睿王:“王爷不知中了什么邪,被那人迷了心窍去,不单不替姑娘惩罚对方,还对那人温柔细语,姑娘从未被王爷亏待过,惊吓之余又见到那女子借着睿王狐假虎威,更是哭得心肠都要断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说温长莺骂人打人在先,那船舱内除了张家娘子就都是温长莺带去的人,温长清哪怕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也无从查证。因为张家娘子是安屛的人,话不可信;睿王都能够无视温长莺的委屈反而去安抚安屛了,那更加不会替温长莺出头了。
看着在床上噩梦连连的妹妹,温长清首次怀疑睿王对他们温家的用心。
要用他们温家,难道联姻不是最好的办法吗?为了一个平民女子而得罪温家,与睿王有什么好处?还是,睿王又有了新的盟友?
温长清显然考虑得更加长远,更加现实,暗自将朝中大大小小的臣子和派别都过滤了一遍,想起睿王失踪了半年也不可能有新的朝臣归附,就否决了开始的想法。
如此,温长清打算先替妹妹去讨个说法,出了门,居然听说睿王还在那平民的身边,原本暗藏的火气就冒了出来,直接让人去跟睿王传话,说妹妹受了惊吓卧床不起,自己要分神照拂温长莺,暂时无法为睿王分忧解劳了。
刚刚从安屛的舱内出来的秦子洲一听,不说自己去探病温长莺,只说:“既然如此,就让长清将公文带回去看吧,等回了皇城,本王再寻他细说之后的事。”
传话之人倏地心惊,觉得这是睿王对温家有微词了,胆战心惊的传了话,温长清沉默了一会儿就让人下去了,也没说让人把公文送到自己的手上。
余下的几天,两个病人在养伤,两个主事人居然也互不探问,温家的人不敢再来睿王的船上行走,睿王的亲兵也不去温家的船舱走动,整日里除了船工的号声就是水打船舱的激拍声。
六皇子隔天醒了酒就听说秦子洲的后院起火,很是幸灾乐祸了一番,又跑去看安屛。
相比当天早上,安屛的脸颊已经肿得相当吓人,竟然比先前还要大了几分。
六皇子进来一看,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指着她道:“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