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来的计划中,温峤这一行人,晚上就会离开章武县,继续北上,直达幽州,见陈止、宣敕令。
可是,在知晓张方出兵的消息之后,温峤却临时更改了计划,决定继续停留几日,先打探一下消息,搞清楚情况再说。
因为他的这个决定,使节团中的另外一人,担任副使的苏峻,就第一时间过来询问缘故。
“苏君来的正好,你素知兵事,连那位征北将军都称赞过你的兵法造诣,这件事还需要你过来参详一番。”
一见苏峻过来,温峤没有推辞,却主动将事情交代了出来。
原来,这个苏峻也不是寻常人物,年纪轻轻时就被推举为孝廉,曾被徐州刺史张初看重,提拔为刺史别驾,还曾经与陈止有过交集,在彭城待过一阵子,算是个与陈止交情的人物,更有武勇。
之前,那江都王南下徐州,驱逐了刺史张初,苏峻曾聚集一批家丁、乡人抵抗,打了几次胜仗,江都王因此而注意到了他,最后因为势单力孤,苏峻的抵抗还是以失败告终,却因此被淮南王赏识,提拔他为淮南内使。
淮南王加入三王集团,击败长沙王掌控朝政,苏峻这个心腹地位提升,也跟着水涨船高,被带去中枢,在尚书台谋了一个职位。
不过,朝廷中枢的和地方上的环境差距很大,苏峻虽有后台,但根基浅薄,因此在尚书台并未得志,一直谋求能有更大发展,而这个机会,终于让他等到了。
靠着与陈止的一点交情,苏峻加入到这次出使之中,但他很清楚,此次出使的困难程度,因而位置摆得很正。
“你是说,幽州有可能要开始扩张了?”
从温峤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苏峻马上就郑重起来。
“我不和苏君隐瞒,这次出使,你我肩负重任,”注意到副使的表情变化,温峤做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势,“若一切顺利,我为刺史,你掌兵权,你我合力,或可控制一部分幽州势力,但这还是靠着你我各自的便利之处,否则的话,一旦掌控不了局面,陈征北晋升为幽州牧,可就真的在权势上更进一步了!那就真的难治了!”
苏峻神色严肃,用略带苦涩的声音说道:“在下知晓利害关系,你因有刘府君的关系,可以借助他的力量,而我则与征北将军有旧,与他几位好友交情不错,彭城士人在幽州多有出使,如刘纲、刘渺、彭棋等,更身处要害衙门,我要借助与他们的交情,只是……”
他顿了顿,郑重其事的道:“我劝温君还是打消掌握实权、掌控幽州的念头,这对你我都好,苏某人在出发前,就做好了打算,这最好的情况,无非是坐稳了位置,与征北将军和睦相处,真心协助其人,在幽州取得一定的影响力,才能借幽州的力量相助朝廷,说到底,征北将军不是你我能对付的人物,莫说你我,在我看来,便是三王出马,也绝无可能令其低头!”
“哦?”温峤诧异,他是知道这位苏峻的能耐的,更清楚此人颇为自傲,哪怕在尚书台中并不得志,但嘴上却丝毫也不认输,对很多人都看不上眼,没想到此人会给予陈止如此高的评价,“那征北将军比之淮南王又如何?”
苏峻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道:“胜之远矣!”
这话让温峤大吃一惊,继而沉默起来。
温峤作为朝廷使者,当然有其目的,北上更是志向远大,但根源还是不久之前的那次朝堂争论。
争论的起源,是高句丽入侵,结论却是要撤换幽州刺史,不过即便是利欲熏心的宗室王爷,也知道想动一个握有兵权和实权,在边疆经营几年之久的封疆大吏,是何等凶险的事,因而制定具体计划的时候,颇为谨慎。
而问题的关键,是这位封疆大吏所掌控的土地,与朝廷腹地之间,还隔着被石勒占领的地盘,这令朝廷对边疆难以触及。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正是中间隔着石勒,宗室们才敢动歪脑筋,否则他们就要担心激怒陈止,令其人一怒之下,带兵攻击京城,威胁到自己的安全了。
既然隔着一个敌人,陈止就算暴怒,怎么都打不过来,他们才敢又动作。
不过,三王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统筹兼顾,制定战略,落到具体执行的人身上,却要跨越重重阻碍,才能得到结果。
温峤和苏峻就是执行之人,虽有目标,却难免忧愁。
“幽州若转守为攻,就先停下来看看情况,”苏峻见温峤沉默,提出了看法,“朝廷上的主要声音,是觉得幽州几年不战,比不上其他势力的战力,才敢动之,在此前提之下,若你我不能尽力,难免引来非议,那不如就让幽州的战力在平州先显现一下,也好让你我心里有底,如果战力不行了,咱们过去,这腰杆也能直一些,若是战力依旧强悍,那更好说了,朝廷上的人就该清醒了,咱们即便做的不好,也不会被怎么问责。”
温峤点了点头,他也有类似的心思,停下来修整正合其意,另一方面,他也要趁机打探一下刘琨的消息,严格算起来,刘琨还是他的姨父,姻亲关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哪是说不管就能不管的,更何况,此番北上,还要借助刘琨的影响力。
有了决定,两人都轻松不少,暂时不用面对征北将军府,也让二人能喘口气。
跟着温峤问道:“依苏君看,幽州既然出兵了,多久可得战果?总不能这里等太长时间……”
苏峻沉吟了一下,道:“若说战果,肯定不是轻易就能得出,但凡动兵,兵马粮草、人吃马嚼,不知有多繁琐,平州局面复杂,高句丽背靠国境,有充足支援,这一仗要是打起来了,没几个月是平息不了的,但咱们不用等到战局清楚,只要两边交上手,听几场战役的战报,就能知道这幽州的军队还存有几成战力,到时再给朝廷去一封信,差不多就能明晰了。”
温峤放下心来,点头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