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驿站起火,他背着太子哥哥跳入江水逃生,在水里浮沉了大半个时辰,几乎要脱力沉下去之际,这外号黄泥螺的小子才颠儿颠儿寻过来,自称是青帮的入门弟子,接了上头的任务,瞧着驿站起火情形不对就赶过来了。
永嗔这一路上也与黄泥螺打过交道,不过都是书信往来。书信往来之时,这黄泥螺真是得力干将;见了真人,却是个时常不在调上的。要他准备的伤药全然带错了,勉强能用,却颇有些药不对症;还是永嗔自己向来随身携带的药物起了作用。
马车里如今躺了两个人,一个是死活永嗔都不关心的柳无华;另一个却是至今高烧未退的太子哥哥。
想到此处,永嗔一阵心焦,声音沙哑道:“你守着外面。”掀开车帘,迈过躺在车板上的柳无华时狠狠踢了他小腿一脚,这才在太子哥哥面前蹲下身来,盯着他左臂上的半截匕首,不能下定决心拔刀。
眼见昨日还含笑儒雅的太子哥哥,此刻躺在颠簸破旧的马车里,唇色发白,人事不知,衣衫上还残留着斑驳血迹,永嗔心中一酸,几乎滚下泪来。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神明,在永嗔的注视下,太子永湛睫毛轻颤,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永嗔大为惊喜,竟不敢作声,怕声音太大又吵晕了太子哥哥。
太子永湛悠悠转醒,却是强撑着坐起来,用右手从胸前摸出一个油纸包来,示意永嗔接过去,虚弱道:“让你的人,送给……父皇。”
“好。”永嗔甚至没去理解这话的意思,就将油纸包接过来,慌乱道:“你且躺着,这些都不忙此刻说,先养好身子。你、你左臂中了匕首——别担心!等你略好点了,我给你□□,就是拔的那一下痛,忍过去就好了……”
“我好着呢。”太子永湛笑起来,却是立刻便牵动伤处,痛得脸色大变,他清醒之时便不肯呻·吟出声,只假作咳嗽。
永嗔哪里看不出来,却深知太子哥哥骨子里是极为要强的,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低头去看那油纸包。
拆了那封的严严实实的油纸包,里面却是黄缎的奏本。
这一日的水淹火侵,那奏本却是完好无损;打开来,只见题头第一句便是朱笔写就的:父皇亲启儿永湛……
永嗔手上一颤,几乎捏不住那薄薄三页的奏本。
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当日他提议换车换路之时,太子哥哥拍在他肩头的手掌,意味深长的那句“跟父皇也如此说吗?再想想。”,入了扬州地界之后自己守在外面时太子哥哥房间里亮着的灯,出人意料而来的柳无华细思又在情理之中,包括眼前这一封——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写好的密奏。
换车换路,是为了避开五皇子一系的暗箭,然而这话太子永湛如何能对景隆帝讲?分明下江南路上,五皇子一系还什么都没做,太子竟有疑兄弟之心!大逆不道的话,永嗔能顶着景隆帝无所谓的讲出来,太子永湛却不能。换车换路之事,永嗔自己但做无妨,多了太子永湛便不能!太子永湛非但不能自己主动换车换路,甚至还要管束住永湛也不换,如此才是正统之道。
太子之所以为太子,就是因为名分注定的“正统”二字。
因正统而得的位置,也会因不再正统而失去。
不得不等五皇子一系先有暗箭伤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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