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正月周府喜酒过后，沈府便多了一位常客，那便是周府的三公子，隔三差五便来寻芙云玩一趟。

且先不说周绩虽十分喜欢自己这个表妹，可也没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境地，往常他们见面的机会也不过是两家长辈往来顺带捎上之时。再言芙云今年十三，到了该避讳异性的年纪，这“表哥”又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可两府的人都跟得了选择性失明似的，不管他们这样的亲近是否合宜，甚至还给他们创造了不少独处的机会。芙云就是再傻也清楚，这些都是在周、沈两府当家主母的默许下才能进行的，背后的目的自不必言说。而她自己，对周绩的喜欢也仅仅是单纯地停留在表面上，根本无往深处想的可能。有时候她也想找遍借口闭门不见，可是在重重外力的推进下，都是不现实的。于是，一些事情便理所当然地浮上了水面……

“绩哥儿？”沈叡端着茶碗的手一顿，转头别有意味的看向周氏，道，“芙云虽是庶出的，可配大哥家的庶子，也是绰绰有余。况那绩哥儿脑袋不灵光，即便是你娘家，也谈不上是门好亲事。而况夫人，若这事儿成了，你就不怕外头人说你些什么？”

周氏身子一顿，僵笑两声，道：“瞧老爷说的，我自是先为芙云想过一层了，才觉着这亲事着实合适。绩哥儿脑袋虽然不大灵光，老爷敢说这没有一点好处？这姑娘家嫁了人，过一辈子的人还不是自个儿的夫君。其他什么怎么样都是次要的，自个儿夫君好才是顶要紧的不是？傻也有傻的好处，至少不会动歪脑筋。若是芙云嫁了过去，以后小两口院子里的事儿，还不是芙云一个人说了算的？”

“夫人好计算！都想到成亲以后的事儿了，”沈叡轻笑两声，周氏没由来的心虚了虚，却听得他继续道，“听夫人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绩哥儿确实不错。芙云若能嫁了他，也不失为良配……”

听到这儿，周氏不由又放下心来，可胸腔的那口气还未及消散，又被提了起来，只听沈叡沉下脸道：“尽管这般，夫人这阵子来的所为仍是颇为不妥。自古‘男女授受不亲’，礼记有言‘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亲戚间，寻常的往来实属正常，可这些日子，绩哥儿上府的次数比往年统共合算起来都多。暂且不管他来府上寻的什么人，做的什么事儿，光他三天两头出现在我沈府外头，就足够外人去闲言碎语的了。女孩子的名节最重要，芙云年纪还小，就算你和大嫂把他们俩的事儿定了，这一没文书，二没下聘，外头的人会怎么说我们沈家？不懂礼数没有规矩，这恐怕还是好听的了！我眼看着仕途顺利了些，这把柄要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哼哼……”

周氏心里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可不是么，这年头什么重要，都比不过名声啊！老爷好不容易有了往上升的机会，若是因此害了他，她拿什么颜面去见爹娘沈家

却说那沈叡也的确有些本事，不到半年时间，就与朝中许多大臣攀上了关系。虽然在顺天府衙里，处处受到上司的限制，下属各个来头不小，可也不如他最初预想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难以出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绝处尚且还能逢生，在恶劣的环境中见缝插针，还不是能寻条活路出来。再及今年上半年被揭发的引起满朝哗然的武举舞弊案，沈叡上奏了一份改革武举的折子，道武举是为储备国之将才，而单试策论弓马，并不能达到这个目标，既是为了拔擢未来之将，则应以将军的标准择之，认为除此二外，实战如地雷火药，谋略如兵法、天文地理，都是不可或缺的。这项提议得到了满朝官员的赞同，但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得了皇上的嘉奖外，便无后续了。然而，终究是混了个耳熟。

前头补缺受阻一事，在与众位大人经常而又不显得频繁的往来后，沈叡多少从他们口中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指向着那位摄政王身边的第一红人。他倒从未想过芙云在李泌心中的地位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竟是小看了。饶是如此，他对沈意兄妹俩和秦姨娘的态度也未有所改观，而是越发的忽视他们。朝野之中，又不止李泌一人，他不必舔着脸讨好人家，而沈意所受的一切于他是忽略殆尽了。

但是不讨好不代表就敢硬着头跟人对着干，经过这大半年，沈叡是越发的八面玲珑了。所以对周氏撮合芙云、周绩一事，在李泌明示暗示地表示自己的不满后，他归根结底还是不同意的，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