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脚步声刚到,就见一婆子上前直接把芙云从华凝身上拽开,绷着脸道:“太太,前些日子夫人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不曾?”见华凝低了头,她侧过头来狠狠地剜了芙云一眼,咬牙隐怒道:“既然是老太太让老妇来做太太的教引嬷嬷,那老妇就不怕说些不中听的话了。我们国公府在京城是有脸面的人家,太太需时时记住了,国公府的太太就得有国公府太太的样子。太太可知你今日有那些地方做的不妥了?”这婆子却是刚来的,之前并不在屋里。只见她转身走了两步,没坐那挨炕摆着的一溜三张靠背椅,有丫鬟搬了一只铺着织锦椅袱的鸡翅木卷叶纹扶手椅替了当头的一张,才见她坐下,另一丫鬟马上递上茶去。
华凝低声道:“管嬷嬷每日都给我指出许多错处,我自觉行为举止够齐整了。今儿是我在淮安的小姐妹来了,一时高兴的有些忘形,管嬷嬷就看在芙云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的份上,容我与她亲近亲近罢!”边说边看芙云,怕她被拽疼了。
那管嬷嬷冷笑一声,拨着茶碗吃了一口茶,道:“老妇昨儿还以为太太跟着我学了两个月规矩,大有进步。适才听太太说了那番话,才道是老妇弄错了,太太根本毫无长进!那就让老妇来说说你哪儿不妥了。一,你与外人闹做一团,哪儿是个国公府太太的做派?二,太太自知自己怀了我国公府的孙少爷,不顾着肚子里的孩子,还与外人玩闹,万一小少爷要是有个意外,这责任我们担不起,太太担的起么?三……”她顿住。
华凝直点头,表示自己虚心接受了。但管嬷嬷不是为了她停下的,轻蔑的眺了芙云一眼,她继续道:“太太不是姑娘家了,我们国公府和侯爷府不同,不会放任主子们没大没小,没尊没卑,与何人来往不是光凭太太自己的喜好,也莫忘合我国公府的身份!”言下之意,芙云同学你的身份不够上道,不配与国公府太太往来。
芙云一直将自己的立场认的透彻,轻易不逾越了身份,但是只要是个有自尊心的人,听了这话会不愤怒么?可现下不是在自家,她只能逼着自己忍住。她能忍住,华凝可憋不住,她只被拘了三个月性子,哪儿那么容易就彻头彻尾的改了,火冲冲道:“管嬷嬷说的话,我都听着了。可是我有一个疑问,管嬷嬷说我丢国公府的身份,那么嬷嬷自己呢?嬷嬷是母亲派来教我规矩的,可我怎么说是算嬷嬷的主子吧?就算要管教,能这么冲主子喊么?芙云妹妹是我最喜欢的妹妹,也是我的朋友,她再不尊贵,至少是个主子。什么没大没小,没尊没卑,说的是你自己吧?”
芙云原本觉着没什么大不了,听了华凝这话,心口蓦地泛起酸涩感,除了委屈,更多的是感动。或许是因为从来奋斗的憋屈的都是她自己,从来没有人为她理直气壮地抱不平过。
这厢,管嬷嬷把茶碗重重往高几上一放,冷笑道:“太太,您这教引嬷嬷的位置,老妇我不配做,我这就去与夫人说去,让她卸了老妇这权利,也好的养老去。”一语未了,站起“蹬蹬”地走了。
她一走,华凝便道:“你们都下去,我和好姐妹单独聊聊,没传你们,谁都不许进来!”众人方才被她的反驳给震住,这下才慢慢回了神,一个个安安静静地退出去了。
芙云原想都是行伍出身,祁国公府和淮安侯府应该差别不大,可是国公夫人竟然派了教引嬷嬷来管束华凝,而且还派了个嚣张的,估计资历厚,才敢拿大。她感动之余担心道:“那嬷嬷是不是去找席夫人了?姐姐,我可不想你为了我受罚。”
华凝挥了挥手,满不在乎道:“管嬷嬷就爱国公府国公府的说,以为我稀罕国公府啊?我在侯爷府待的上天入地没人管,来这国公府是为了受罪?妹妹,没事儿的,顶多被骂一顿咯,我早被骂得麻木了,才不在乎呢。”
芙云知道,华凝不可能不在乎,否则不会处处在意自己的举止,不会去看嬷嬷的脸色,要不是嬷嬷看不起自己,她也不会出头。
华凝又叹息道:“其实婆婆对我挺好的,只是她是前首辅的女儿,最重闺风。妹妹晓得我的,自小野惯了,哪能一时半会儿就做到她理想中的儿媳妇。我不怕她骂,最烦的是她老往席安屋里送人!”
“啊!”芙云的脑袋被最后一句给煞住了,不解道,“姐姐不是刚和席公子成亲么?席夫人怎就急着往姐姐屋里送人了?”
华凝忿忿道:“想多要几个孙子呗,就我一年只能生一个,往席安屋里塞通房,一年兴许就能生三四个。搞不懂为什么都喜欢孩子多多的,我爹娘,就只生了我和廷之,他们就很满足了,一儿一女足矣。像信阳侯那样,生了一百多个孩子好么?房子要建大的,一个府里住上千把人,每日吃穿用度就是寻常府上的几十上百倍了,没几年有没有米吃都成问题了。”
“啊,信阳侯真的生了一百多个孩子啊?我以为是传闻呢!”芙云前头还想着华凝的想法很前卫,就是毛爷爷也倡导人们多生呢,说多生娃就是为国家做贡献。后头就被这信阳侯给悚到了,即使古代人讲究开枝散叶,生生不息,也不用这么夸张!康熙爷也只有五十几个吧?
华凝点了头,又道:“好在席安待我好,婆婆送来的丫头,都给打发回去了。虽然婆婆为了这事说我不够大度,下人也常碎嘴说席安娶了个悍妇。我才不管呢,只要他待我好就好。哎呀,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是小孩子,哪会懂……”
这日,芙云与华凝说这聊那,因周氏交代芙云午时之前回去,才结束。末了,芙云带了个包袱回去,是华廷之给傅子航的。看来,她又得扮一次沈意了,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准备点什么。还好的是直到芙云走,国公夫人都没来“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