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孟重尧的脸色变了，封追听到他好像吼了什么，他也看到了孟重尧猛然从轮椅上跳了起来却因为枪伤摔倒在地，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进入了慢动作的摄像机内，慌乱的人群，拔枪的赵峥，愤怒的张强，然后是喷火的枪口。

封追听到了“砰”的一声，他看到“封追”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心脏所在炸出了一团血花，但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在刚才那一枪的前一秒，封追成功抽离了“封追”的躯壳，封追最后看到的是孟重尧绝望的扭曲脸孔。

“后会无期。”封追说。

***

“嘀”。营养仓发出蜂鸣，缓缓打开，里头的人微微停了一刻，然后拔掉了身上的贴片，坐起身来。

办公区内一片安静，几十台营养仓闪烁着或黄或绿的光芒，代表着封追的同事们正在辛勤工作。

“醒了？”一杯营养液被递了过来。

封追接过，说了声：“谢谢。”

赵四推了推眼镜：“很抱歉，这次任务中有几组数据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意外紊乱，可能给你造成了点麻烦，之后结算绩效的时候我们会做出额外补偿。”

是吗？是因为个别数据的紊乱，才造成了任务难度不准确，所以才会有所谓孟重尧的“死而复生”？

封追点点头：“知道了，谢谢您，赵医生。”他接过赵四递来的确认单，上面写着：No.014，封追，完成B级任务一个，评价，良上，绩效分暂记82，给假1周，出差经费奖励已结算入户主户头。封追按了确认键：“对了，赵医生，我想休三天假。”

赵四有点意外，封追一向是拼命三郎派，每次出完任务补充体力完毕就会继续进入主神世界执行下一个任务，极少有休假的时候。

封追已经跳下操作台：“麻烦你了。”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区。

赵四好奇地挑了挑眉，但并没有多问，他直接关闭了封追的营养仓。

***

天空湛蓝，照着四周一片清朗，游客们陆陆续续进入庙宇参观。

导游激情四射的声音响起：“这里就是一心寺最为经典的景点了，大家可以看到在这间偏殿的四周墙上是完成于宋朝的一组大型木雕群，总计十八幅四十二片，主要描述的是地狱的景象……”

“妈妈，那个叔叔在干什么？”一个可爱的萝莉问自己的母亲。

女人看了一眼，顿时捂住了萝莉的嘴巴：“宝宝乖，我们上那边去。”

黑衣服的男人坐在花坛边一动不动，虽然他生得十分英俊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因此即便四处都是熙攘的游客群，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身边三米的范围。

“七年前，一心寺在县文化局的牵头下开展了修缮工作，这片木雕群当时是由一位叫做陆行的雕刻家所修复……”

孟重尧静静地听着，手里的烟渐渐烧到了头。

封追已经走了七年了，当看到封追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孟重尧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赵峥曾经说过，如果封追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后悔，孟重尧当时不信，现在也觉得他没有后悔，他只是……从那以后便和这个世界产生了极大的隔阂。事业、金钱、地位、杀戮，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可有可无，无论取得再大的成就他都没法再感觉到任何情绪，既不高兴也不沮丧，更不用说后悔，赵峥说他变了，变得更可怕了，所以赵峥也在几年前走了。孟重尧坐在人上人的位置，身边空空荡荡。

我没有软肋，

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我的东西，

孟重尧想，我安全了。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安全也并不能让他有所感觉。

医生说他罹患情感缺失症，孟重尧不以为然，他认为在他心中至少还有一个深深的牵绊，那就是封追。

真奇怪，所有人都不记得封追了，每个人都告诉他，那个天才画家，被周慎所陷害，后来又被张强杀害的人叫作陆行。孟重尧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他只能一次次地来到封追曾经留下过足迹的地方，一次次地在独属于他的记忆里回忆封追，确认他曾经存在过。

封追生气的样子，认真的样子，封追害羞的神情，唯一一次情动的神情，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只有当回忆封追的时候，孟重尧的感情会有波动，他甚至想着那个青年自丨慰。

“你到哪里去了？小追。”孟重尧想。

游客走远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出现在孟重尧面前，那个人的手伸进怀里，正要将什么东西拿出来。保镖们呼喝着从四处赶来，亡羊补牢地试图击毙对方，但显然来不及了。

孟重尧懒洋洋地看着那个杀手，等待着那注定的一枪。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孟重尧想，“封追，你给我等着！”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