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阙“鹊桥仙”,辛钱二人评点几乎一致,知者亦作如是观。本期“信江集”因了七夕文汇而销售一空,沈睿的一诗二词更是引发一股热潮,“折花郎”之号愈发有名,有人甚至开始将他的新字体唤作“三郎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三郎体”成为众相摹习的字体,沈睿也终成一代书法大家,此乃后话。
数日后,随着“折花郎”的诗词被“揽月轩”的玉玲珑编唱,各大歌坊竞相排演,继而几乎到了“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沈词”的疯狂地步。大唐是个诗词的国度,文人对于诗词的偏好无以复加。只是,诗作渐趋没落,近些年来词作亦渐平庸,文坛几乎没有能经唱不衰的新作。沈睿的出现,不啻是给干涸的文学界注入了清泉,一诗二词实在叫人顿生如饥似渴欲罢不能之感。
知晓了自己随手“所作”的诗词竟有如此巨大威力,沈睿唯有摸着鼻子苦笑,却也没什么压力,该干啥还是干啥,丝毫没有晋身为名人的自觉,那才叫一个淡定呢。这落在旁人眼中,反而是颇得魏晋遗风,疏淡声名,真名士也。
他是淡定的,禀持低调之宗旨,仍同先前一般无二。只是,以往因他的平庸而不屑与之交往的学子忽然间多了起来,一些不甚熟甚至素未谋面的纷纷登门拜访------这大概便是出名的烦恼了。不过,类似这种应酬,沈睿应付起来倒也熟门熟路驾轻就熟,毕竟他也混迹官场经年,工作性质使然,不得不周旋于各种应酬,从一开始的极度不适应到应对自如,终究是环境改变人。唯有做到虚以委蛇八面玲珑,方能游刃有余左右逢源呀。只是,应酬的多了,脸上的肌肉便遭了罪,微笑久了也折磨人哪。这,莫非是要重走老路不成?某人终于不太淡定了,似徐元杰这般耿直的人倒是值得一交,可那些脸上写满“功利”二字的就敬谢不敏了吧,倒也能理解,他沈三郎是沈家嫡系,背靠大树,且凭“自身才学”一鸣惊人,实在是值得诸多一心上进的人觍着脸皮结交。嗯,别以为读书人都迂腐木讷食古不化,读死书死读书的书呆子毕竟还是少数,清高是给别人看的,“钻营”才是藏在心底的。
不胜其烦了,且遁去吧,借由祝外祖父七十寿辰,折花郎悄然离了骆家集,去往群山环抱之中的左溪也。
灵山山脉绵延起伏数十里,乃是信州府最为有名的避暑胜地,更有“道教第三十三胜地”之誉,与龙虎山、三清山并称“信江三山”。左溪村便在灵山山脚,因山左泉水汇集成溪而名之。
左溪章氏,几占了一大半,有上章下章之分,本是同支共宗,却不知从哪一辈起有了“上下”之别。
上章祖房牌楼前高悬漆金匾额,上书“进士及第”四字,乃是现今族长之父五十年前金榜题名时所得,据说是时任主考官吏部尚书所题,当真是光耀门楣了。
沈章两家算是姻亲,沈睿的大表姐嫁与章家大房长孙,亲家老爷便是上章族长。沈睿之母却是章家二房次女,他外祖父与章老爷子是同胞兄弟。有这两层关系在,更有同在朝中为官的同僚,沈章两家同气连枝互为臂助,相较寻常姻亲,关系更加紧密。
沈睿外祖父章烨,三甲进士出身-------其时制举,御试(亦即殿试)后,第一甲赐进士及第并文林郎,第二甲赐进士及第并从事郎,第三、第四甲进士出身,第五甲同进士出身。章烨三甲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呆了三年,方放任一县任正九品主薄,为官三十余载,虽告老时仍只是正五品同知,但在任时勤政廉洁,官声极佳。父荫之下,长子章钰亦入了仕,现为南昌县令,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灵山有灵气,山水怡人,居于此非止心旷神怡,且延年益寿,章烨虽已七十,仍是精神的紧,古稀之年用在他身上似不恰当。对于次女携外孙一行回来拜寿,老爷子嘴里没多说什么,在后辈面前得端着点哪,但额角不时皱起的笑纹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上了年纪的老者与孙子辈会有隔代亲------初初为人父时,尚是年青,又为事业所羁绊,少有时间陪小孩,待得年迈时,最渴盼的是儿孙绕膝的日子,一来是内心害怕孤独,二来是与孩童在一起,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无限。对于沈睿这个外孙,章烨原是十分喜爱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沈三郎表现的愈发平庸起来,这让科举入仕唯读书论英雄的老爷子渐渐失望,恨其不争呀。于是乎,惊喜来了,章家这不起眼的外孙居然竟然忽然轻飘飘的丢出那一诗二词,简直是平地一声,哦,是平地三声雷哪。沈睿的乍然扬名,原本稍显沉寂的沈家“书香世家”的标签再度被贴实,章烨老爷子也颇是脸上有光------这外孙终算是开了窍,就说嘛,章沈二家联姻的后辈怎可能平庸如斯?!这真真是双喜临门了,古稀之寿有外孙增光添彩,人生之大幸也。
只是,看着随着沈睿一道而来的那清丽婉约大方淑雅的少女,老爷子忍不住有了更多的想法。呃,外孙已十八岁了吧,大唐律“男十六女十四可婚”,若是这外孙早二年成亲,自己说不定就是曾外祖了。
老人目光如炬,那少女虽含蓄内秀,表现的也是大方得体,但她偶尔飘过三郎的眼神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嗯,很不一般哪。对了,她叫什么来着?辛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不错的名字。咦,她竟然是辛枢密幼安先生的幼女,有意思了。
老爷子开始浮想联翩,憧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