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大人。”
“这……”古骜有些疑惑地看着虞君樊。
虞君樊的面容在烛光下映衬出浅淡的笑意:“你们两人游历,又没有仆从相随,多有不便,我在各郡中,都有些人手,做资财商铺之用,他跟着你,但凡你有什么用到的地方,也方便联络我。”
古骜闻言,微微怔忡,本想要拒绝,却见虞君樊一副认真的神色:“这位典兄,既用的不是真名,万一有事,我也能为你担待一二,还望古兄莫要推辞。”
古骜想了想,终是作礼道:“既然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保重。”虞君樊道,“明年开春,我在汉中郡等你。”
“不见不散。”
做了如下的约定,古骜这才将虞君樊送走,从窗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古骜感到心中微怅……
对于虞君樊,古骜内心中,总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亲切之感,也许和两人不为人知的那次月夜会琴有关,也许自己怜悯他的身世,又钦佩他的为人……
虽然怀歆在山云书院中也是自己的好友,可是怀歆淡薄明远,宁静偏安,倒是对天下之事无必得之意,而这位虞公子,经过初来京城那次抵足畅谈,古骜又如何不知,他亦是一位心忧天下之人……由是此时对于虞公子的劝说,倒是不那么容易拒绝了……
古骜此时并未曾察觉,自己这种体贴的心情,并非性格中的常态。在山云书院中偶尔展露,亦不过是为了身体欠佳的怀歆,然对于如云卬、典不识等友人,古骜却是始终以礼相待,以志相交,总是没有一种温暖意蕴在其中……
适才临行前,虞君樊令人拿来一件貂皮大衣,相赠于古骜:“天寒风冷,渔阳郡、上郡都是边远苦寒之地,如今过了深秋又要入了初冬了,带在路上罢。”
古骜收下道:“多谢!”
作别了虞君樊,古骜与典不识便离开了京城,那虞家暗曲随行一人一马,扮作仆役,也一道上路了。于是行路之间,古骜与典不识这回倒都纵马而行,而将驾车之任交付与身后。
一路向北,苍莽之色渐渐侵入眼帘,那是丰饶水美的江衢所无法看见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天气越来越寒冷,古骜披上了虞君樊相送之貂裘,而典不识亦换上了冬衣。
放眼望去,这里曾是戎汉朝常年交战的北地,路过县城城墙有阙有固,还残留着当年争雄的血气。典不识看着这些战场的遗迹,面色也渐渐凝重。都说春风不及边塞,这里屯兵时日已久,倒是四处田野间,都能看见曾经戴甲之农。
入了渔阳郡的郡城,此处与中原各地的风貌各异,而带着一股北域之色,街上鱼龙混杂,有穿戎衣者,有穿汉衣者……若说中原各郡中,郡城最高处除了郡府便是酒楼,那么渔阳郡中,最耀眼者却莫过于冶金铸刀之处。这里能作戎人的弯刀,亦能做中原的直剑;能做戎人的长弓,亦能做中原的巧弩。
古骜与典不识两人一道入了别馆,在炭盆中生起了火,这才有一股暖意侵体。递交了荐信,因为北地天暗得早,古骜也没有如往常般出门去看看城中防卫一等,而是与典不识两人老老实实地呆在别馆中,等待荐信回应。天色已降,古骜只能明日再一窥渔阳郡郡城的究竟。
古骜与典不识两人正拿出了适才在街上买的烤羊腿,作为晚食准备用膳,却忽然听见外间响起零落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有一整队的人马在外列候,随即响起叩门声:“大人,太守已收到大人之信,我等是太守派来伺候大人的!”
古骜与典不识对望了一眼,古骜点了点头,典不识上前去开了门,不由得一愣,却见一队身着北地特有服侍的舞者从门外鱼贯而进,在堂中整整齐齐排满了架势,古骜疑惑道:“这是……?”
那为首的朗声道:“郡守大人令我们来招待客人。要知北地与中原不同,因为汉戎混居,风俗各异,大人既然来了,何不看看我们郡守长公子新编的驱马舞?”
古骜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仇公子编的舞,我既入乡,便该随俗,还请奏乐。”
话音一落,吹弹歌奏之声响起,众舞者展开了漂亮的阵型,与中原优美雅致的舞蹈不同,北地的舞者都以武妆饰身,舞蹈中动作也铿锵有力,讲述的是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战事。
……只见堂中众舞者步态生风,姿势意蕴与中原之轻歌慢舞大为不同……如此刚强却又如此美轮美奂,看来编舞之人果然造诣极高……
不仅编舞之人跌荡风流,这些舞者亦十分出色,倒是持之以久恒舞酣歌,才能练出如此珠光剑气之色……
众舞纷纷,到了高 潮之处,众舞者忽然从两边倒下伏地,从中走出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舞者,虽然舞技似乎并不及那位领舞之人,可是其一动一伸之中,动作中的意蕴却更加深厚……
伴随着北地特有的铿锵之音,古骜不禁专心致志地观赏起来……
古骜不是没有看过舞者翩翩,只是此人所舞,却与古骜从前曾见的,都大不相同。
他的舞步好像用灵魂在踏,他的身姿好像在无声地讲述故事,作为舞者,青年身段并不柔软,而是铿锵有力,每个动作都仿佛掷地有声……
而那面具更是精美绝伦,每一道金纹,都镶着北地细碎的宝石,舞蹈在一曲激扬最后落幕,只余下青年的身姿在明暗不清的火光中矗立。
古骜意识到,自己知道他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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