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早晚是要面对的。
入夜,晏兰站在傅天祺书房外,透过昏暗的烛光,只看见一道孤单的剪影。
敲了敲门,“是我。”
“嗯。”
里面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疲惫,“进来吧。”
晏兰推开门,他正坐在书案前,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
她走过去,将她亲手熬的滋补汤端给他,“尝尝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他接过汤碗,若有所思。
上一次她给她熬滋补汤,还是他中箭的时候,在西岭山那一次——为她而挡下了那一箭。
想想却已是大半年以前的事情了。
晏兰抬眸望他:“你在想什么?”
他放下汤碗,突然将她揽进怀中,“在想你,想我们刚开始时的你。”
晏兰依偎在他怀里,宛如一只乖巧的兔子,“那你喜欢那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他伸手揉弄她的发丝,在她额间印下一吻,“都爱。”
“敷衍。”
“真心的。”
“凭什么信你?”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每一次他对她说情话,她便问:“我凭什么信你?”
这一次也和以往一样,他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
“那让它来告诉你,好不好?”
她伸手抚摸他的胸膛,伸出舌头轻舔他的耳垂,“你也要告诉我。”
黑夜里,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像一只狡黠的猫儿。
第二日她醒来时,他已经离开了。枕边还残留着昨夜欢好的气息,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守着她起床再走,而是很早便穿衣离去。
她知道,这恐怕与皇上的病情有关。
他私下里其实找过月如烟一次,月如烟看了皇上的脉象后,轻轻摇了摇头。
“回天乏术。”
回天乏术,这四个字从月如烟口中说出来,几乎就是在宣判死刑。在这世上,如果一个人的病情让月如烟都“回天乏术”,那么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医治。
而此时此刻,皇上的那些兄弟们,他们都在做什么?
他们在想办法争夺.权力,想办法夺取皇位——在他病入膏肓之际。
现在皇上躺在病榻上,所有的重担便都落在了傅天祺身上。他一个人,既要对抗彦王的势力,还要对抗睿王与南郡的联手。这几日她能够感觉到,他已经愈加心力交瘁了。
好在最近晏家一切安稳,薛小环的风波过去之后,没有再出什么事,不需要再分散他的精力。而她能够做的,便是在他深夜最疲惫的时候,送上一碗补汤,给他冷冰冰的夜里增添一份温暖。
这一日,晏兰整理书卷的时候,突然翻到了一本书。
是一本古书,内容比较深,并不是姑娘会看的那种。晏兰之所以会有这么一本书,其实是沈蕊给她的,在冰河游船那次见面之前。
很久以前的了,有一次沈蕊来找她,说这是沈逸送给她的。
“哥哥听说晏姑娘喜欢看书,便叫我将这本书带给你。他还说,晏姑娘若是喜欢,留着便是,不必归还。若是不喜欢,便扔了罢。”
当时沈蕊这么说的时候,晏兰并没有多想,那时也未曾想到沈逸会对自己有意。当时晏兰拿到书后随手翻了几页,觉得不太能够看懂,便一直放在书柜中了。
这次突然翻了出来,便又翻开看了一眼。
翻到后面,突然从中掉出了一张素笺。
晏兰拾起素笺,上面用隽秀的字体写着两行字:
“思佳人而夜不寐。下月十五日,芙蓉桥头一见,以解心头之思念,可否?卿若不来,此后每月十五日,静待佳人直至相见。——言澈留。”
言澈是沈逸的字。
原来,那时沈逸竟曾给她写过这样一张素笺,而她竟没有看到?!
他岂非那时便对她表白了心迹?只是也许沈蕊对此事毫不知情,因而也没有提醒自己,她便一直都没有看到它。
时间一算——明日岂不就是这个月十五?
晏兰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得去一趟。若到了那里发现他已不再等她,那便是最好,她也不必为此而心有纠结,但若他还在等她,那她也是该讲话说清楚,彻底断掉他这段不清不楚的感情。
第二日,晏兰一大早便出了门,清若本想跟着她的,她却说不必。
清若有些为难,“王爷嘱咐过我们,必须要寸步不离保护王妃,若是王妃一个人出去出了什么事,清若可担待不起啊。”
晏兰不想为难这些下人,可是今日去见沈逸,实在不方便让王府的人跟着,生怕造成误会。于是便只好说道:“其实也不会走远,想出去,无非是觉得待在府中太闷,又太没有自由。你们若是连这都跟着我,那我和留在这里又有什么分别。”
“这……”
“好了,不会有事,我心里有数,自然不会连累你们。”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也不必将此事告诉他,省得他再担心。”
晏兰执意一个人走,清若拦不住,于是也就只好妥协了。
离开凌王府,晏兰去了芙蓉桥。
夏日芙蓉花开,是芙蓉桥最热闹的时候。桥上站满了游人,观望着一池芙蓉,美如仙界瑶池。
如今却是冬日,满池结冰,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苍凉,桥上再无行人,只剩下孤单和落寞。
晏兰走过这道桥,看见桥头站着的人。
白衣胜雪,乌发如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望着她的时候永远只有温柔。
沈逸微微一笑,眼底是一片春水般的柔情,“第五个月的十五日,终于等到了你。”
五个月,不长,一点都不长。
原本以为,他会等半年,一年,十年,或者……
一辈子。
呼啸寒风吹过,扬起她的裙摆。杨柳般的水绿色,就和他在梅园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