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劣子的尸首已经腐烂,老卒有舔犊之情,却只能暗自神伤。
太子行事历来讲究因势利导,而老卒还想留存一些读书人的风骨。
自然不能继续襄助太子,想要全身而退,未免会被人说成是心存怨望。
这般形势之下,老卒自然要直言上奏陛下。
人人都以为此次北征我大汉胜券在握,却不知这场北征我们的赢面虽然很大,依旧有很多弊端。
这一战,不论胜负,大汉国今后的局面与往日将会完全不同。
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在竖起耳朵等候大军胜利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在为战后的国事考虑,就连陛下也是如此。
所以,老卒就上书陛下说了一些别人不喜欢听的风凉话,然后,老卒就心满意足的成了新平沙隘口的由尉!统带戍卒二十一人为国戍边。
陛下许我三年之期,只要新平沙隘口不为匈奴所破,老卒就能还乡充任霸陵地方的一个亭长。”
夏侯静必报完毕自己来到张掖的因由,公事也就结束了。
坐在云琅的对面,美美的喝了一口香茶,品味良久之后才笑道:“老卒的下场虽然凄惨,老祖的心中却是快活的。离开长安的时候,全族恭送老卒北征,又有我最好的弟子宁愿抛弃官职,也要追随老夫一路北上。
有这样的家人,弟子,老卒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听夏侯静这样说,云琅也忍不住拱手施礼祝贺。
此时此刻,夏侯静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悲苦之色,满满的洋溢着豁达之意。
像他这种读书读了一辈子的老家伙,一旦放下了心中最后的执念,在学问一途上自然能够勇猛精进。
看到面前这位身处绝境依旧豁达自如,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夏侯静,云琅第一次觉得董仲舒这次没有弄死夏侯静,是真的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原本谷梁一脉因为夏侯静积极靠拢太子,眼看就要落得一个鸟兽散场面,现在,却因为夏侯静幡然悔悟,公羊一脉未必就能稳操胜券了。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八个字云琅以前总是挂在嘴上说,却从未真的相信过,现在,他开始觉得这八个字真的有那么一丝道理在里面。
两人跑开了眼前的处境,谈笑的很是愉快,从天文到地理,再由神到人,从远古到现在,再展望一下未来,不知不觉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梁赞躺在霍光干净整洁的床榻上不断地哼哼。
“大师兄,给我肉,给我一大盆面,多放蒜,再给我一坛子葡萄酿,要加冰鱼。”
“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美女?”
“美女?一个哪够啊,至少三个,一个帮我洗澡,一个帮我洗头,一个用嘴巴喂我喝酒,不成,至少四个,还有一个要帮我按摩一下我劳苦功高的双腿!
你知道么,我身上都开始长虱子……”
话音未落,梁赞就被霍去病一脚从床榻上给踹下去了。
见梁赞掉在了地上,霍光就有些后悔,把哎哟,哎哟叫唤着的梁赞扶到床上,皱眉道:“这座帐篷归你了。”
梁赞揉着腰肢道:‘我为西北理工放弃了高官厚禄,陪着一个落魄的老头子步行到了两千里之外,你居然如此对我!”
霍光从桌子底下掏出一罐子葡萄酿,打开之后,递给躺在床上的梁赞道:“说说,你有什么发现?”
梁赞猛猛的喝了半罐子葡萄酿,长出一口气道:“我发现,跟随我家先生在新平沙隘口当三年戍卒,要比我在渭南当三年官更有收获!
大师兄,我们家人的日子在师傅的庇护下过的太顺利了,太平安了,我们没有过过苦日子。
这些天,我跟先生一路从关中走到张掖郡,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的话。
你能相信么?这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跟先生做学问!
这一路上,我居然没有觉察到苦楚,脚底板走烂了我都浑然不觉,白日里高谈阔论,夜晚就深思冥想。
第二天走路的时候,又能在跟先生谈话的时候,将心中的疑惑一一解开!
大师兄,这谷梁一脉的学说,我算是接定了!”
霍光眨巴眨巴眼睛道:“可你是我西北理工的弟子啊,你准备骗夏侯静到什么时候?”
“骗到他死!
骗到他心平气和的瞑目。
骗到他心满意足毫无遗憾的离世。
大师兄,我们西北理工不是也将仁孝么?
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得起我家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