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珅先生照顾的很好,木桌上铺开的全是云中菜。
过油肉、炖豆腐、黄河鲤鱼还有一份菜疙瘩,最后一碗刀削面,加酸加辣,一口汤下去,足足可以除去这一路风霜。
吃完饭,有下人引着杨进去洗澡,并且他准备干净的衣服。
再等到杨进坐在茶厅喝茶的时候,已是亥时三刻,天彻底黑了下来。
忽然,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
晋珅先生这里规矩极大,这些脚步声显示着来的人不少,但是听不见一个人说话,更不要说喧哗什么的。
杨进站起来。
随后,伴随着一阵瑰麝的香气,外面有人挑帘,进来一位华服少年。
他看起来也就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身着罕见的深色锦袍,大郑以黑色为尊,颜色越深越重就越尊贵,锦袍领口袖边是暗红色,显得异常华贵。
少年看着他就笑,“杨巡检。”
“是我。”
杨进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像等晋珅先生进来,但是少年进屋之后,他身后有人将这个屋子的门关闭,这里只有杨进与他,他们两位。
贵人,……,是他?
他才多大?
看起来,眼前这位少年也就与尹部堂家的儿子差不多年纪。
尹家的公子桂宝儿是总督府的心肝,所有人都知道宝着他,让着他,哪怕他上房揭瓦大家也说好,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这个年纪还是个孩子。
这位,也是个孩子吗?
不像!
少年又笑,“杨巡检一路辛苦,坐。”说完,他先坐在木椅上,也不喝茶,就是抬头看着杨进。
杨进也看不出门道,“晋珅先生说今夜有贵人要见我,想必是您。”
“我不算什么贵人,只是有一位故人与你也相识,我就想问问他的事情。”少年看了看摆放着的四样小点,“这几味点心,吃的还习惯吧,我特意挑的,去过在云中总督府喝茶的人,都应该喜欢吃。因为他就爱吃这四样,让人准备的也就这几种。”
杨进终于听到一些门道,就问,“这位少爷,您认识我们大小姐?”
“不认识。”少年否认,却也没有多说。
杨进不知道他究竟想要问谁的事情,不用开口,就是等待。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即使少年说了让他坐,他也没坐。
少年一直的手指从盘中挑拣出来一颗松子糖,不吃,就是捻着。
随后,他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赵夫人体弱,听说女公子出生之时难产,伤了元气,这些年一直在总督府休养,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不好。”
杨进听他说话,不像问句,反而像是自言自语。
少年,“杨巡检,赵毓,这个人,你认识吗?”
赵毓?
那是尹大小姐的丈夫,杨进当然认识!那是部堂大人家的东床,他们口中的赵姑爷。眼前这位,也是他的故人,看样子交情匪浅,赵毓有这样的贵人做故人却从来不表露,眼前这位是谁,而赵毓,究竟又是谁?
杨进回答,“认识。”
“熟悉吗?”
“此次出征西疆,我们一起共事,但是,并不是很熟悉。”
“这话可是透着假。”少爷咯咯笑了一声,随即正色道,“我从未带过兵,但也听说过军中的情谊非比寻常,袍泽之情堪比手足,甚至更深厚一些,毕竟一起同生共死过。杨巡检,我想问问你,赵夫人与夫婿的感情如何?”
杨进,“很好。”
少爷看着他,追了一句,“神仙眷侣一般。”
杨进看着他,说,“是。”
少爷手指捏碎了手中的松子糖,“何以见得?”
杨进回答,“赵毓这个人我并不熟悉,因为他是我们部堂大人的东床,我这个小小的巡检不想高攀,所以私下走的没有那么亲近。不过他对夫人是一心一意,这一点在云中大家都知道,也是大家交口称赞的。”
“是交口称赞,还是暗自取笑?”少年又是笑。
此时杨进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发现这么年轻的人眼睛却是冰冷的,他一直笑,却让人感觉不到愉悦。
少年,“你觉得,如果赵夫人故去,赵毓会在云中续弦吗?”
杨进听着,心中一惊!
少年居然连这样的事情也知道?
大小姐身体不好,这一段时间更是糟糕,请了许多医生,熬煮了很多药,只是一直不见好。但是,这些都是云中总督府内的隐秘事情,这位贵不可言的少年,究竟是怎么知道,同时,他这样问,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不知道。”
“那就是不会。”此时,少爷站起来,“杨巡检,你知道赵毓目前也是雍京吗?”
杨进笃定说,“知道。”
“尹部堂的意思是,让赵毓尽快回云中,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是遵从部堂大人的吩咐。”杨进自然会这样做,不然,当时赵毓无缘无故在驿站失踪的时候,他就不会那样火急火燎的赶回云中回禀尹部堂了。
“你在雍京多住几天,赵毓的事情我想想办法。”少年衣袖垂下,挡住了手指,“有些话我不能写在书信当中,需要告诉你,你回去告诉尹部堂,想要以后平安,他最好把赵毓留在尹家。有赵毓一天,他尹名扬就是镇守西北的封疆大吏,起居八座的威风可不是京官可比的。但是,如果给他换差事,有些事情就要浮出水面,到那时候,再要付出心力抹平,就要付出天大的代价了。”
杨进听的有些不太明白,但是他脑子好,听见就记住,即使自己不明白。
“是,我一定当面回禀部堂大人。只是,大人,您的身份请告知,我也一并回禀部堂大人。”
“他知道。”少年,“尹大人让你千里迢迢的过来就是为了见我,不然,你以为他真的想要你来一个书堂见一个卖书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