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杨进站在一旁，赵毓仿佛没有看见他，也似乎没有再看那名女子。他拿起筷子，端起来饭碗，开始吃饭。

他吃的很斯文，同军中那些粗人不一样，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杨进发现，其实赵毓吃饭的速度并不慢，只是异常安静，让人以为他如同戏词中那些名门闺秀一般，每顿饭只用茶碗泡一碗底白饭，就着一点小青菜而已，其实不是。

赵毓像是饿极了，几口就下去半碗米饭，盘中的菜也少了许多，只是他不碰肉，只是挑拣了一些白菜萝卜。

但是，……

杨进发现，即使赵毓这样快的吃饭，但是他感觉不到这个人在享受吃饭。

这一点同楼下那些同伴完全不一样。

那些人，当他们看见桌面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几乎开始欢呼起来！

赵毓则不是。

似乎他端着这个饭碗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是因为他需要吃饭了，这才用筷子把食物放进嘴里。

饭碗干净了，没有一颗米粒，赵毓放下筷子。

“你还不下楼？再耽搁下去，他们会把你的盘子都啃掉的。”赵毓没有抬头，他开始喝热米酒，但是杨进知道他在同自己说话，“我这里没事，你下楼吧。”

“不成！”杨进拒绝，“我奉了部堂大人的命令，说要路上保护姑爷周全，我说到就要做到。”

“我这里很周全。”

“有这个神叨叨的女人在这里，您周围就不周全。”

闻言，那名女子抬头，“我怎么了？我怎么你了？什么叫有我在这里，你们家姑爷就不周全？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们家姑爷是金枝玉叶，还是唐僧啊，看一眼都不成？我是能把你们姑爷蒸了还是煮了，我还是能把他切了炒辣椒下饭啊？你说，你说！”

“你！”杨进瞪着那女子。

那女子就坐在木椅上，看着他的眼神中没有什么风尘与讨好，尽是一种戏谑与很清淡的蔑视。

“行了！”赵毓开口，“杨进，你下楼吧。这个人，他，……，他是我的亲戚，不会把我怎么着的。”

“啊？”杨进有些懵，“姑爷，我听说您出身不好，但是，您的家人也不至于做这行吧。这要是部堂大人知道了，……，那么，……”

女子又说，“我清清白白一女子，卖唱挣钱，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是我不偷不抢，挣的是辛苦钱！部堂大人知道了又怎么了，尹大人他老人家权势滔天也管不到我，你这一个小毛孩子算是干什么地？”

杨进听这女子的口气大到惊人，他还想再辩，就被赵毓推出门外，手里给他塞了一块刚才剪下来的小银角子。

“别在这里消磨时间了，估计这个点你下楼他们也不会给你剩什么了，让小二再给你准备点什么，多吃点，吃饱了就睡，咱们明天还有一天的路要赶。明天晚上进雍京，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不一定有饱饭吃了。”

“啊？”

杨进完全听不明白，就蒙蒙撞撞的下楼了。

这里，赵毓把房门关上，屋子中的女子将披风脱下，抬手把满头的珠翠摘下，他抬眼对赵毓说，“帮我绞个手巾。”

“好。”

赵毓给他用热水浸了一块布巾，递给他，女子开始卸妆。她用布巾一点一点擦拭，脸上的白|粉与胭脂都抹去，露出一张干净的脸。

原来是一个男人，一个清秀的男人。

“崔碧城，把脸蛋子洗干净就回去了。”赵毓说，“你再装扮，外面的人也还是能把你认出来。”

“不会吧。”崔碧城狐疑，“我都成这幅尊容了，刚才那个愣小子能认出我是当今的三等宁淮侯崔珩崔碧城？”

“他不会。”赵毓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热米酒，同时也给崔碧城来了一碗，“我说的，外面的人，裴檀的人。”

“裴檀？”崔碧城倒吸一口气，“他也在？”

“是。”赵毓抿了一口米酒，“我们自打从龙渠出来，裴檀的人一直都在我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住在隔壁的客栈里了。你跟我上楼，估计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裴檀的人见过你，你躲不开的。”

“躲不开就不躲。”崔碧城索性大马金刀的坐在桌面，端起来酒碗，狠狠喝干，这才放下酒碗，“承怡，太上皇病重，我知道你回来，只要你不死，就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你回雍京，只为了能再见到太上皇！我不想劝你回去，我这次来就想问问你，你是否想过，这一次，你进雍京容易，那之后呢，等待一切尘埃落定，你还能出的去吗？”

赵毓没说话，只是摇头。

崔碧城叹口气，“我这次来，就想告诉你，你别怕，万事有我在！等到太上皇的大事一完，我安排，怎么着也要把你安安稳稳的送出雍京城。”

赵毓还是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双眼睛垂着，看着手中的酒碗。

崔碧城，“诶。”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毓忽然开口，“年少时候那些荒唐事，他都应该忘了吧。”

他，他是谁？

赵毓没有说，但是崔碧城心中跟明镜一般。

“忘记？”崔碧城冷笑，“怎么可能忘？那些事都刻在他骨血里面了！”他又说，“承怡，你看看我，这么多年，我战功赫赫，但是到现在还是个三等侯，就连裴檀那小兔崽子都比我强，为什么？还不是他一句话？那天在微音殿，他坐在龙椅上慢条斯理的对我说，他说我是外戚，借助了你的关系才封了侯，但是这样的王侯爵位不能同那些勋贵相提并论，虽然一样是王侯，但是在这一等王爵中一定是最低等的，于是，就给了一个三等候。狼崽子一个，多少年都改了不的性子，你觉得，他能忘记你吗？”

赵毓看着他，“那你今天就不应该来。”

崔碧城则清淡的笑，那张脸，越发的好看，似乎一副出自名师之手的价值连城的江南烟雨图，他说，“承怡，我知道你来，我也说话句话，只要我活着，就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过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