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元心下想着，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些许。

这表情放在那被他无视半天的“大师兄”眼里，可就跟拐弯抹角的侮辱他也没什么两样了。

原本就已经不太好看的脸色在此时彻底沉下，他一巴掌拍在桌面，待顾乐元下意识的扭头看去时，便扬了声音，用生怕周围没人听着似得音调恶狠狠道：“含霄子，你跟我这儿装什么样子？不过是个垃圾而已，还真给你脸了？”

果然这一嗓子出口，不管是因为“含霄子”这名头儿，还是因为这人的声音，一时间周围那几桌儿食客的目光都挪了过来，像是在欣赏什么好戏一般，个个都充满了期待的味道。

再次在心底感叹了一声这炮灰的上道儿和弱智，顾乐元面色不变，依旧用那种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表情回了他一眼。

也没去多说什么，就好像不愿在这种垃圾身上浪费口舌一般，看了半晌，也终只是吐出了一个写满不屑的“哦”来。

大师兄顿时就更生气了。

牙齿在口中磨动出“咯咯”的声音，一双圆眼几乎快瞪裂开来。拳头在身侧捏了又捏，直到顾乐元以为对方打算抡胳膊给他一拳时，对方却反而突然泄了气般，盯着他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顾乐元：“……”

所以他不喜欢和这种明显心里有疾的疯子打交道。

就像是认定了自己能一举击垮含霄子般，只顿了两秒，大师兄便用比刚刚更大的声音，朝顾乐元道：“其实你装腔作势也没意义。我来这儿之前听过消息，有人说你去魔界斩妖除魔了。怎么，是那边儿太可怕了，所以我们的含霄子道长放出话后，就赶紧吓得跑来这边儿享乐了是吗？”

顾乐元不置可否，只拧了拧眉，反问了声道：“与你何干？”

“与我是没关系，只是除此之外，我还听说了一个传闻。”

大师兄说着，眼底的光芒也多了些冷意。

没给顾乐元有所反应的机会，他扫了眼周围那群围观兴致越发高昂的食客，一边拉缓了速度，又一字一顿道：“听说，你修为散尽，现在就是个废物了？”

对于这个问题，回答他的是顾乐元黑成一片的脸色。

周围围观者一看，顿时也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疑之声。

其实要说起来，这事儿也瞒不住的。

毕竟就修真者来说，两人靠的太近，便能相互察觉修为。

高的可以知道低的的具体程度，而低的虽说摸不清高的具体，但也能感受到对方给他带来的压力。所以像顾乐元这种金丹被毁修为全无的情况，不被察觉才有问题了。

但大师兄绝对想不到的是，让他察觉，也不过是计划的一环罢了。

果然，就和顾乐元想的一样，下一秒，那大师兄就继续道：“你既然已经成这样儿了，就收收你那恶心人的脾气罢，不然哪天怎么死的怕是都没人知道。好在我九灵也不是养不起废物，师尊说了，你这情况若是风凌天那魔头弄的，他定会带你去魔界讨回公道的。”

他说着，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也逐渐加大了起来。甚至其中几个修者都拧了眉毛，隐隐有些想附和大师兄的意思了。

顾乐元视线在周围绕了一圈，直到这气氛绷至极点，才又抿了口酒，用更为不屑的语气嘁了声道：“修为是我自己废的，你能不能稍微长点儿脑子？若风凌天真的废我修为，我还能安静的跟这儿喝酒享乐？”

这话一出，霎时间整个饭馆都安静了下来。

大师兄一脸不解的盯着顾乐元，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说谎的意思，但看了许久，却终究也只看到了一片一如既往的平静。

难不成，还真是他自废修为？

这念头不受控制的从脑中冒出，却也不止是他，周围已经有个女修没沉住气，上前一步抱拳鞠躬道：“道长，我是长陵山弟子，一直以您为榜样仰慕多年。请问您刚刚那话……”

“自然是真的。”

顾乐元说：“只不过是突然明白了一些道理，觉得就我这种人渣，继续修真，哪怕活他个千年万年也没什么意义。所以还不如废了修为，算是我力所能及的一点儿赎罪了吧。”

他这话说的颇为认真，但听在那女修耳中，却是更让人理解不能。

她奇怪的盯着顾乐元看了许久，这次却不需要她再继续，那大师兄就率先回了神儿来，撇嘴朝顾乐元问了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大彻大悟之后的总结罢了。”

顾乐元摊手：“这几年来我经常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去魔界伤人，但前些天我仔细思考了一下，那些被我斩杀的魔修，也不一定就是恶贯满盈。相比之下，不问青红皂白就支持我去屠杀魔修的道修们，似乎才更有问题吧？”

“这……”

那女修在一旁一脸错愕，停了一会儿，还是自欺欺人般用力摇头道：“不可能的，魔修怎么可能会有好人？”

“那道修里该全是好人才是，又为什么会有坏人？”

顾乐元心平气和的反问了一句。

待对方哑口无言想不出个回应的词儿了，才继续笑道：“你们做人也做的太双标了。我若是早能看透，宁可去当个魔修，也好过这样荒唐一生。”

他说着，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眼身旁的大师兄。

后者被他盯得一愣，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大逆不道的话般，面上的诧异和惊讶说都说不完了。

他伸出手指对向顾乐元，抖了许久，才又颤着声道：“你、你是想袒护魔头？”

“何为袒护？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顾乐元说着，起身冲风凌天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边向饭馆外走去，一边补充了一句道：“反正从今日起，我含霄子不会再杀一人。人类也好魔修也罢，我既已自废修为退出修真界，那便再也不会插手其中。也希望各位能好自为之，该做的不该做的心里有数，也免的日后遭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