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转身疾步钻回了屋子,对着能武叮嘱了几句。能武有些不解,只听到门外果然响起石青山的低声叫门声,只好出去应门。
石青山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今天书院休日回家,到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石寡妇催着回去,不止催,还亲自套了骡车送他到了半路才放下,要不是惦记着家里猪圈刚落仔的那几头猪仔,估计她会直接押他到书院大门。
石青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石寡妇的用意。这两年她也拦着他再像从前那样去村口石桥下的那家帮着挑水劈柴什么的,他反诘自己是在报恩,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他是个孝子,更知道自己娘不容易。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晚上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春娇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和她的身影,甚至想得睡不着觉。
石青山年岁也不小了,乡里像他这么大的男人,早娶妻生娃了。头几年石寡妇曾张罗着要给他娶亲,好几家附近的殷实人家慕文曲星的名,打发了媒婆上门要把女儿说过来,却被石青山给拦了,说男儿未立业何以成家,定要先考中功名再议此事。石寡妇拗不过儿子,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有这样的心志,忧的是怕耽误了年岁。后来晓得书院院长夫人有那点心思,心就一下放宽坦了,如今只盼着儿子考中功名,自己这一辈子也就算熬出头。没想到不知啥时候开始,村里就传开了儿子和春娇的闲话,她这才惊觉过来,冷眼查看几回,暗暗叫苦,从此一门心思地只想把这苗头掐断。正这半个月来,春娇的事闹得最欢腾,她见儿子回家,怕他再掺一脚惹更多闲话,拿出存到现在的那块年底腊肉和着山上摘来的嫩蒿剁碎拌成馅烙了一叠大饼装进儿子的褡裢,亲自送他回书院。
石青山今天刚回,就从隔壁说话露口风的瘪嘴阿婆那里听来了半个月前春娇跳河的事,又惊又后怕。想起碰到她给她挑水时,她气色倒还好,却也仍满心牵挂。人是坐在石寡妇赶的骡车上,一门心思却都飞到了村口石桥下的那户人家里。到了半路把石寡妇劝回了,等她和骡车的影子成了小黑点,自己便掉头而去。快到村口时,天虽然已经擦黑,村路上人也不多了,只怕万一被熟人看见认出来再给她招麻烦,不走村道,特意拐了个大圈,从田埂小路上摸了过来。
石青山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他要鼓起勇气对春娇说,叫她放心,他这次一定要考中,然后一定会娶她的。他想象着她听到他表白后的那种激动和幸福,自己也是满心满眼的激动,整个人甚至像得了疟疾一样地微微颤抖,差不多十里的路,他走得健步如飞,丝毫不觉脚乏。然而他的所有激动和激情在听到应门的能武告诉他,嫂子白天干活太累已经洗洗睡了下去后,就像鼓胀的鱼泡被顽童抬脚踩破了一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失望而不甘地张望了下能武身后黑漆漆的屋子,听不出里面那人想出来的半点动静,沉默了片刻,终于摘下自己背后的褡裢,从里面掏出石寡妇给他烙的那叠饼,低声说:“阿武,这是拌了腊肉馅的大饼,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吃。”然后塞到了不知所措的能武手里,转身默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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