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和太后一样,都有某种固定的,甚至可称为固执的习惯,就如同太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只在大殿里接见后/宫诸人一般,太妃只偏爱于东暖阁,我甚至都不知道承香宫的大殿,究竟是何等模样。
承香宫东暖阁的布置如常,我踩着平整光洁的细墁地面,经过摆满应季陈设的鸡翅木博古架,直入藤纹飞罩。毫不意外的,太妃同往常一样,盘腿坐于靠墙临窗的大炕上,炕上依旧铺着一张细篾福寿纹花席。
不同于东暖阁几乎一成不变的陈设,太妃的打扮,从来就没有重过样,即便是临时传我过来,她亦是精心打扮过——繁复的闹扫妆髻,满插如今最流行的象牙小梳,每一把上头的花纹,都是不一样的;上身穿一件浅紫色刻丝衫,下面配了一条印了数十只衔花白鹤的锦裙;料子也许算不得最名贵,但式样却是极新的。
看看她这身装扮,再想想她哭穷的次数,想来她口中的度日艰难,只是相对于位更高,权更重的太后而言罢。我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
想着想着,我已行至炕前,忙俯身拜了下去,道:“臣妾见过太妃。”
太妃的声音自炕上传来:“起来罢。”
“谢太妃。”我立起身来,垂手站好。
今日有些例外,太妃并未邀请我上炕去坐,甚至连张凳子都没搬给我。
我就这样在炕下立了许久,才听得太妃再次开口:“不知梅御女得罪了皇后甚么,竟使得皇后狠心将她送去了长乐宫?”
甚么叫我把她送去了长乐宫?那是她自作自受。好罢,其中的确也有公报私仇的因素在,谁让她贸然出手,打乱了我栽赃嫁祸的计划了呢。
我心里虽有气,但脸上还是不敢露出来,只装了委屈的模样,道:“太妃,您可是冤枉臣妾了,臣妾这是在帮梅御女,好叫她避一避牛才人和马才人的风头——请恕臣妾直言,以梅御女的心机和手段,她不是牛才人和马才人的对手,还是避其锋芒才好。”
“此话怎讲?”太妃的语气中,有一丝探究,还有一丝不乐意,想必是因为我贬低了她所挑的棋子的缘故。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诱她自己去想,道:“太妃难道不知,那土膝根一经服用,轻则落红,重则落胎么?”
“这个哀家自然是知道的……”太妃说着说着,醒悟过来,急急问道:“皇后的意思是,牛才人和马才人其实并未食用过梅御女送去的赍字五色饼?”
我仔细观察太妃诧异的神色,实在不似作伪,看来蒋太医是一心想要改投明主,没有将土膝根之事告诉太妃了。
我点头道:“太妃所言正是,牛才人和马才人真是又谨慎又有心计,不伤自身一分一毫,就把梅御女给揪了出来,以她们的这份功力,难道不会怀疑那盒子赍字五色饼,其实是梅御女故意为之?毕竟这样转送来转送去的手法,也着实粗劣了些。臣妾主动将梅御女送至太后那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倘若不使这一招以退为进,只怕梅御女更要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