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妍咳得含泪连连:“慕怜香,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她偷眼一看,好在段逸风留在车前喂马,并没有听到方才的言论。然而不待她恼怒,慕怜香已经贴心地地上一块巾帕,轻轻地替她拭了拭唇角,举止暧昧:“若你真的倾心于他,可千万别闷在心里,同我们说了,也好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也亏得他能说得如此一本正经。
慕怜香本就一张万众瞩目的脸,自走入茶肆便不少人暗暗偷看,如今这一举动,叫许多“偷窥”都转作了明视。江无妍欲向他人求助,不料念容、念易缠着沈君之不知聊什么聊得兴起,而莫儒眼观鼻、鼻观心,品茶品得分外认真。
“不如去给逸风送些茶水?”慕怜香凑近了在她耳边轻地吁了口气,江无妍面上一燥,从他手中霍尔一接,便一溜烟跑离了众人视线。
身后慕怜香的注视依旧,落在背上分外腻人。总觉今日他有几分古怪,虽然依稀仍是先前的那个慕怜香没错。蹙了蹙眉,江无妍不禁回头看了眼,此时那人却已瞥开了视线依旧谈笑风生,对自己的万众瞩目分毫不知反省。
无奈地摇了摇头,江无妍端着茶壶,递到了段逸风面前:“也休息下吧。”
段逸风梳理马鬓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谢谢。”取了杯子喝上一口,抬眼见江无妍还站在那里,唇角微微一扬:“有什么要问的?”
江无妍不解:“问什么?”
“昨晚的事,你不是也清楚了么。”
话语依旧清清淡淡,然江无妍留意到他握着杯子的小指不自觉地轻叩着瓷面,视线只是落在远处。这个人每次不安,总是会不自觉地有这样的动作。这时看来,那张隽秀的脸庞一瞬间似乎并无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生冷了。她抿唇一笑,仍作不知:“昨晚有什么事?”
“我并非以真实身份示人,‘段逸风’并非我本名。”
“是。”
他讥诮地看了她一眼:“你难道不准备同他们说什么?”
“如果要说,今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江无妍心下默默叹气。这个人其实素是对任何人不信任的。但她也是当真不在乎,至少当初的那么多年,他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不是么?
段逸风唇齿一启,落出两个字:“条件?”
江无妍留意到他的神色,这一时忽然冷清下来的语调,也知道段逸风是不想接受人好的,不论何时,总是不想欠了谁。要说这份性情好,决裂之前,当年唯独朱颜的话他总会言听计从;但若要说他这份性情差,俨然如若哪日再遇到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让人家姑娘又该如何自处?日日对着一根木头,想必恼不得、骂不得,最终连想死的心都会有的吧……
作为过来人,江无妍一时分外了然地默默批判了段逸风“恶习”,面上却笑得分外温婉:“若逸风非要这么说,那么,不妨好好地将这小壶茶品尽,免得浪费了我的心意。”
段逸风看了她一眼,终究是听话地默然浅尝细品了。
他坐在酒肆外马厩旁的阑干上,身后是堆得浓密的草垛子,旁边拴着的马匹甩着尾,不时发出一两声鼻鸣。明明是分外不雅的场面,这一时竟然在他的从容淡定下仿若静止一般。这样看去,倒有几分似一副心旷神怡的水色丹青。
江无妍眼含笑意,一时也没留意到茶肆上落来的视线,未觉慕怜香眼中的若有所思。
这时车道上忽然扬起几分尘土,隐隐间倒似有大队人马正往这里行进一般,但细听,步声又分外沉重亢亮,少了几分人气,仿似每一步都落得分外扎实、入土三分。
江无妍眨了眨眼抬头看去,也知他们是遇上赶尸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