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有些黄昏时分,就在梅川放下最后一个空的泔水桶的时候,那种被人遗忘的孤独感再次冒了出来。梅川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离开日本几个月,来到了几千里外的中国这么一个小县城,到底是不是值得,他也说不上来。
然后十几天前的黄昏,梅川谨慎而略带点畏惧地看着面前的那位年轻人,也就是凤台县人民党第一书记陈克。他穿的是和梅川一样款式的蓝色军装,人民党和保险团上下上万人都是这样的衣服,而作为旅长的陈克在着装上和士兵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阶级章之外,保险团并不通过服装等等的外表服饰来区别等级,这是梅川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个凤台县说一不二的统治者也是这样,这就有点儿超出梅川长久以来的认识了。而陈克的第一句就是“梅川同志,坐吧。”更是让他摸不到陈克的真实想法。
可能是看出了梅川的拘谨,陈克干脆直接把梅川按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这下梅川显得更加紧张了。陈克也不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说道:“梅川上义同志,组织上想临时调你到水上支队工作。”
梅川并不知道这样的命令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也没有一定要弄明白的想法,梅川答道:“嗨伊!”
“加强巡逻。”梅川上义说道。身为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梅川并非不兴奋。但是他总感觉一种不对头,船舱里头的俘虏表现的不太对。他们的安静很是有些异样。“所有同志,都带上武器,再去检查一遍船舱,我总感觉不太对。明天下午到了根据地就能完成任务。现在绝对不要放松。”
梅川不仅指挥同志们这么做,他自己率先整理了步枪,进了船舱。船舱里头的灯火被点亮。不少俘虏是被灯火照醒的,他们揉着惺忪红肿的眼睛,用不解的神色看着囚笼外头的战士。这些囚笼设计的还是很人道的,大乌篷船一分为二,木栏杆做成了两个大囚笼,男女分开,年幼的孩子跟着妈妈关在一起。按照家庭往里头装人。每个囚笼还有一个附带马桶的厕所。女性的囚笼还用草席遮住针对男性囚笼偷窥厕所的所有视角。以维护女性们的基本尊严。
被关进来的人,除了孩子能吃二两之外,每人每天提供一两半米饭,还有一丁点咸菜。每人一天一瓢水。能保证不会渴死饿死。当然更不会有足够的反抗力量。俘虏们被关押在这里这已经是第三天,饥饿已经极大地削弱了这些人的精神。即便是这么多人进来检查,俘虏们也没有吭声。梅川指挥着战士们仔细检查了舱内的牢笼,每一根木栏杆,每一个接口的认真检查。由于船舱内的马桶每两个小时换一次。而且河面通风也不是问题。舱内的气味倒没有那种让人无法忍受难闻的程度。
仔细的检查完毕,牢笼完好如初。这让梅川上义觉得松了口气,可是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让他觉得很不安宁。就如同一种无法被搔到的痒处,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痒,可这种痒就始终存在着。
“长官,你们把我们这样关着,还怕我们跑了?”牢笼里头的一个中年突然笑道。
听到了这样的问话,梅川上义那种瘙痒感突然就消失了,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不适的原因。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到什么。其实下达的命令很简单,“把这些俘虏安全送到根据地。如果俘虏发生*,指挥官可以采取包括击毙在内的任何必要措施。”
如果梅川是个中国人,他就不会对此有什么质疑了。水上支队的命令非常明确,只是要梅川把人给运到。而且这些包括饮食在内的规定,本身也已经证明了水上支队对这部分人的态度。尽可能的减少这些人的抵抗能力,当他们到达根据地的时候,在人员交接的时候,尽量不要有什么暴力的冲突。这样的话,对于大家都是件好事。
俘虏毕竟是俘虏,如果把俘虏给杀伤了,岂不是就彻底丧失了保留俘虏的意义了么。
至于俘虏本人的未来命运,那就交给党委来处理,水上支队完全服从党委的命令和指挥。这也是水上支队的纪律所在。
但是梅川是日本人,在日本人的态度里头,他就想得过多。这些俘虏的未来貌似也是要梅川需要承担的责任了。这是年轻人和孩子们最喜欢犯的错误,他们总觉得世界是围绕自己旋转的。无论出了什么事情,自己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样的态度让梅川的心态失衡了。他一直希望自己不仅仅是革命的一颗螺丝钉。而是一个真正的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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