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会议室的时候,五张桌子拼成的大会议台边已经坐满了人,只有两三个位置还空着。李寿显本次目标人物徐元山已经到了。
一坐下,李寿显就说道:“徐元山同志,我想问问你昨天所说的允许私营存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话题,徐元山的胆子之大,大大出乎了不少同志的意料之外。他就敢当众提出关于人民党把私营纳入社会管理体系的建议。
人民党芜湖地区近期的工作中,国营企业与私营企业冲突极大。李寿显对此很是在意。
面对李寿显看似来势汹汹的问题,徐元山并不清楚李寿显到底想说什么,他答道:“一部分私营企业我们应该允许他们存在,而且在一部分行业中,也应该允许私营企业存在。例如餐饮业。”
“餐饮业不是关系核心领域的问题,在整个产业链当中,餐饮业只是个末端的产业。我想问的是,你对整个产业结构当中私营企业的存在的看法。”李寿显立刻答道。他这次是有备而来的,自然不可能让徐元山这么几句话就给糊弄过去。
“在整个产业链当中,我们自然不可能把基础产业让出来。我倒是坚持整个产业中,不到没有必要的时候,就无需放开任何产业。”徐元山答道。
“是这样的么?”李寿显皱着眉头说道。
这下同志们就感到不明白了,李寿显一开始看似来势汹汹,大有猛烈攻击徐元山的意思。没想到关键问题这么简单的一说,李寿显就有收兵的意思。
“李寿显同志,到底怎么一回事?”与会的尚远问道。他知道李寿显颇被陈克看重,这才能被分配到芜湖工作。芜湖地区单单自身的资源就已经极为可观,人民党在芜湖又开设了不少新工厂,长江自芜湖下游的地区,相当一部分蚕茧都是在芜湖缫丝,也在芜湖将这些生丝织成丝绸的。更别说人民党几乎与枣庄铁矿同时建设马鞍山铁矿,让芜湖地区有了真正的重工业。不少去过芜湖的同志说,论眼前的繁荣,芜湖在人民党根据地只怕仅次于武汉了。
这么一位掌管精华地区的干部如此激动,绝非是一时的意气用事。
李寿显定了定神,他开口说道:“我现在在芜湖绰号李阎王,大家知道,芜湖是个米市,就在这两年里面,私营的大米加工企业在和我们人民党竞争中纷纷破产。前一段还有人开出价来,两千两买我的人头。”
私营企业在于人民党的国营企业竞争中全面破产并不太稀奇。不少同志不仅不同情这些倒闭的私营企业,反倒有些引以为荣的自豪心态。不过弄到有人敢出钱买凶杀人,这芜湖地方上的商人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李寿显并没有打算讨论意图买凶杀人的事情,他开始大概讲述了一下眼前的问题。
“米市”的形成要有两大因素:一是地处出产大米的中心位置,有广泛的大米来源,便于集中;二是运输便利,水陆交通发达,古时候尤其着重于水路运输。关于“四大米市”的认定,长期以来就有两种说法,除了江西九江、安徽芜湖、江苏无锡三个地方没有疑议外,,有争议的是湖南长沙和湖北沙市。以人民党当前的根据地,如果按照五大米市来计算,人民党已经拥有其中三者。芜湖、九江、沙市。
而成为米市的另一个要素,则是稻米加工。大米脱壳需要专门的设备,芜湖米市的兴起其实是近期的事情。
”逊清光绪八年,李文忠公(李鸿章谥号文忠)请准将粮食市场,由镇江七浩口移到此地。”李鸿章扶植米市是事实,但具体操作者是张樵野(张荫桓),同治年间他就结识了广东督粮道李瀚章(鸿章之兄)。光绪八年(1882),李瀚章任湖广总督,李鸿章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张荫桓任芜湖关道。李瀚章怂恿张荫桓出面,打着繁荣芜湖商埠的旗号,向李鸿章献策,依靠朝廷的力量,令镇江米市迁至芜湖。李鸿章主张让米商自迁才是上策。商量结果,定下具体优惠措施,使米商有利可图,自会见利争迁。张荫桓亲自到镇江,利用同乡情谊大拉关系,对广潮米帮许诺:由芜湖关道发给专营米业执照,在芜有代办专利;米粮打包费用由卖方支付;外轮水脚银不另加价,即由芜运来至沪仍按照镇江运沪力资计算。果然引动广潮米帮纷然至芜投资开设米号。接踵而来的是宁、烟帮共20多家。四大米帮是支柱,促使”堆则如山,销则如江”的米市兴起。
芜湖地区不仅仅是自己大量出产稻米,更以稻米加工为自己的主业。人民党极度重视工业,芜湖的稻米加工企业还需购买设备,人民党是自己生产设备。土改之后,人民党为了稳定根据地粮价,不仅大规模的建设国有农场,更在几大粮食生产地区推行了统购统销政策。芜湖地区自然是这种政策推行地区。
这一系列的政策以及政策的执行,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芜湖地区私营大米加工企业的全面破产。人民党制定政策的时候并没有针对他们,而是全面的无视这帮人的利益存在。执行的时候,也没有故意刁难。可是现在是战争时期,人民党占领了相当一段长江,其他地方的粮食商人根本不敢冒着风险到人民党这里来。清末从1900-1911年,各处自然灾害频繁,把粮食运去灾区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谁肯来芜湖这里冒险。
本地稻米全部控制在了人民党手中,外地稻米也不运来芜湖,加上人民党自己的粮食加工企业数量充足,私营大米加工企业面对这样的局面想不破产也不行。
同志们大多数都知道芜湖地区发展的不错,可这是第一次听到芜湖地区发展过程中的真实案例。淮海省的南部是个平原,土地众多,在政策制定上是被定为粮食成产大省的。尚远听了李寿显的叙述之后忍不住问道:“粮商搞投机倒是可以想象,不过一点粮食都不肯运入根据地么?”
“他们当然不肯。咱们根据地粮食政策可是固定粮价,粮食可是咱们根据地发行的人民币的货币的定价基础啊。”李寿显很明显在这些问题上下了大力气研究的。
根据地大力推行户口本和粮本,并不是陈克对身份证有着异样的执着。有了完备的户籍管理之后,意味着人民党可以大致估算出一个基本的粮食供应数量。保证在各种比较极端的灾年中能够保证根据地里面的人民群众不会买不到粮食。所以粮价被钉死在两毛五一斤大米的额度上。
只要有五毛钱,就能买两斤大米。按照一家四口来算,这就能保住最基本的生存。这也是根据地的货币能够稳定发行的财政基础。但是这个价位相较其他地区比较低,而且钉死了这个价位之后,粮商在根据地根本没有低买高卖的操作机会了。根本没有粮商肯到根据地做这等买卖的。
“那李寿显同志,你对私营企业的存在是个什么看法?”徐元山问道。和刚才相反,现在成了李寿显成了被询问的一方。
“这个冲突很尖锐。破产的可不仅仅是芜湖地区的私营大型粮食加工企业。现在根据地出现了各种手工作坊和小作坊全面破产的趋势。”李寿显冷着脸答道。
这次没有同志再露出自豪的神色,李寿显说的没错,人民党当前的根据地内部,私营企业,或者说私营作坊的破产是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这还真的不是人民党估计要整谁,大家现在都看得比较明白,自打土改完成之后,这些小作坊的破产就已经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局面。除非政策上有所改变,否则的话现在还在苟延残喘的那些作坊,也挺不到明年。
大家都没想到,很多顽强生存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作坊,就这么短短几年间就会走上如此彻底的破灭。
“我们又不是站在有产者的立场上。他们倒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徐元山答道。不过这声音中并没有幸灾乐祸的味道。而是一种真正的无奈。
“出钱买我脑袋的那位,就是芜湖一位开稻谷厂的。人不错。干这事之前也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行径。他这么做,就是真的觉得咱们人民党太霸道,是真的恨我。被捕之后,他还很有一种替天行道的心态呢。”李寿显的声音里面有着一种相当程度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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