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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周围鸦雀无声。

“李司马?”

高桓有点不解,愈发紧张了,小心地又唤了一声。

李穆眸光微动,回过了神,笑了一笑,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高桓松了口气,看了眼周围的士卒,见无数双眼睛望着自己,忽然浑身发热,想也未想,又满了一杯,向着周围之人举起,高声道:“你们都是和李司马共过生死的勇士!我高桓平生最是敬重勇士,我敬诸位一杯!”说罢仰脖,一口喝了下去。

那日他被叛军押于阵前,刀剑之下,丝毫不见惧色,更未曾开口求饶一句,这里的许多人,也是亲眼所见。对这个出身高贵,平日看起来很是孤高的高氏公子,未免也就多了几分敬佩。

士族子弟虽高高在上,即便从军,多也不过是遵从家族安排,以此作为日后进阶的资本。

但他们中间,也未必不是没有骨气之人。

高氏的这位公子,便是一个例证。

他向李穆敬酒表谢也就罢了,此刻竟还这般主动向自己这些人敬酒,实是意外。

众人有些惊讶,面面相觑,最后看向李穆。

李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众人便跟着饮了杯中之酒,齐声道了句“谢过公子!”声音如雷。

方才静悄下去的气氛,又恢复了热烈,划拳嬉笑之声,不绝耳语。

高桓过来,除了表谢意,心里还另藏了一事,恭敬地将李穆请到一处少人之地,向他一揖到底,神色郑重:“李司马,我可否入你司马营?我甘为你鞍前马后,任凭驱策!请李司马纳我!”

李穆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高桓急了,一边追,一边道:“我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此次被俘,也非我一人之过!我立志报国。李司马只要点头,我定会说服伯父……”

李穆停下了脚步,指着脚边一块约摸两臂合围的巨石:“搬起来!”

高桓一愣。

“你若能搬它离地,我便收你。”李穆淡淡地道。

高桓大喜,双眼发亮,立刻上前,挽起衣袖,扎了马步,双手去抱。

只是那石块仿佛生了根,任他如何发力,就是纹丝不动。最后使出了吃奶的气力,憋得面庞通红,也只能搬得它稍稍动了一动,自己脚下一个不稳,反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后只得松手,起了身,不停地喘气。

“刘勇!”

李穆高声唤了一句。

一个和高桓年纪相仿的少年兵,人极是精瘦,个头比高桓还矮了些,双目乱转,猴子似的,飞快地跑了过来,向李穆行礼:“李司马有何吩咐?”

“搬!”

李穆指了指石块。

少年看了高桓一眼,嘻嘻一笑,蹲了下去,吼一声,竟叫他将那块少说也有百斤的石块给搬了起来。

不但搬了起来,还抱在怀里,在高桓面前噔噔噔地来回走了几趟,状极轻松,最后丢回到了地上,拍了拍手,向李穆躬了个身,退去。

高桓面红耳赤,僵在了那里。

“高公子,我听闻你工于书法,有才名。我这里,却只收能搬钧石之人。你还是回吧,免得家人牵挂。”

他声音温和,拍了拍高桓肩膀,离去。

高桓僵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李穆的背影,垂头丧气。

“子乐!你怎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高桓回过头,见是今日随了建康官员来到此处犒军的陆焕之。

“逸廷!”

他唤了声好友,隐去脸上方才的沮丧之色,露出笑容。

陆焕之双手负后,望了眼前方那道离去的背影。

“他出身庶族,不过一个司马,就算于阵前救你,亦是理所当然,何况还能邀功于你的伯父。你又何必自降身份,和他如此亲近?”

陆焕之说话之时,声音丝毫没有压低,显然并不在意是否被听到。

高桓迅速转头,见前方的李穆继续朝前而去,背影如常,似并未入耳,方松了口气,立刻压低声道:“倘若没有他,我早成了断头之鬼!我不管他出身如何,结交定了!我只怕他看不上我!你若以我举动为耻,往后离我远些就是!”

陆焕之从未见他用如此重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一愣,咳了一声:“罢了罢了,随你就是!我大兄已平定林邑国之乱,就要回了。等他回来,你伯父也空下来些,我大约便要改口唤你二姊为嫂嫂了。你我一家人,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兄弟之情?”

陆焕之的大兄陆柬之,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曾都是高桓最为佩服的一个人。

他之所以立下从军之志,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陆柬之的影响。听到他不日便要归来的消息,脸上方露出笑容,点头:“待大兄回了,我便去拜见。”

他再次回头,见前方那道身影,越去越远,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以李穆之耳力,又怎可能听不到身后陆焕之和高桓的对话之声?

那个宛若溶入了他骨血的名字,便以如此的方式,这一辈子,第一次,随着夜风,隐隐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神色依旧平静。掌心却慢慢地紧握在了一起,手背青筋,隐隐跳动。

“敬臣!”

侧旁有人唤他。

他抬头,见是自己如今的上司,虎贲将军杨宣,便停下了脚步。

杨宣匆匆走来,走得近了,能看到面带酒气。方才显是喝了不少的酒。

“敬臣,我正找你!”杨宣说道。

“将军有话,但请吩咐。”

李穆迎了上去,恭敬地道。

他少年从军,起初的几年,几经辗转,颠沛流离。十五岁时,偶遇杨宣,蒙他所用,加入他的麾下,直到如今。

纵然后来,杨宣因拥随许氏作乱称帝,攻破建康,兵败后自刎身亡,算来,也是死于自己之手,但李穆对这个一手提拔了自己的老上司,依旧十分敬重。

在他身死之后,他命人厚葬,且以手中权柄,特赦了杨门一家,令其子孙免受坐连之灾。

“敬臣,今日封赏,我知你遭遇不公。方才我去寻司徒,向他陈情。只是……”

他的目光中,满是无奈,顿了一下。

“司徒称,你于阵前救下高氏子弟,虽立了功劳,但高公已对你行封赏之事。一功不可二赏,提拔你为司马,已是破格……”

他叹了一口气:“怪我无能。但你切莫齿冷。当年我第一回见到你攻城,便料你非池中之物,这些年,你果然未叫我看走眼,迟早,总会出人头地!”

杨宣的祖上,世代荆楚豪强,多年以来,藩镇于荆襄一带,自成一体。

但这样的庶族出身,任他再劳苦功高,在门阀的眼中,不过也就是只配为自己征伐所用的伧荒武将而已。

杨宣号称许氏第一猛将,但如今也只位列杂号将军,地位低于四征、四镇、前后左右等将军。那些将军,无不出身士族。

便是以功晋到自己如今这地位,又能如何?连许泌的儿子,都能对自己颐指气使。

杨宣口中如此安慰,想到自己所受的待遇,心底里,却未免不是没有伤感。

李穆道:“司徒所言有理。何况,卑职当日救人,也非图谋晋位。将军心意,卑职感激不尽,只是将军,再不必为卑职徒费口舌了。”

杨宣听他如此安慰自己,愈发感到愧疚。

他其实何尝看不出来,许泌之所以压功李穆,绝非出于一功不可二赏这个借口。

想来,他应是疑心李穆有意投靠高峤,这才舍生忘死,于阵前涉险救回了高桓。

这等武力和胆色,莫说大虞,便是放眼整个中原,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猛将的夏国鲜卑人慕容西,恐怕未必都能做到。

这样的悍将,倘若生出二心,对于许氏来讲,恐怕宁愿杀了,也不愿被旁人所用。

以杨宣的推测,许泌此次应是借机敲打,待日后,应会有所表示。

想到这个,且见李穆自己似乎对确无多大的计较,便也作罢。

“临川王既伏诛,余下便是应对江北局势了。你且好生歇息几日,再过些天,怕是要回军荆襄,到时又是长途奔劳。”

李穆道:“卑职方才正要寻将军商议一事。我大军一向只重兵藩镇荆襄一带,以为下游之策应,义阳一带,防守空虚。倘若羯人改取义阳,无论荆襄或是广陵高将军,头尾怕都防范不到,一旦被破,到时局面,恐怕疲于应对。”

杨宣不以为意:“荆襄地理,为大江上游重中之重,历来北人,若欲取江南,必首先图谋襄阳,故许司徒多年经营。义阳非要冲之地,淮北更无良渡,便是攻下义阳,南下也无便道,多险山恶水,极为不便。你过虑了。”

李穆道:“卑职听闻义阳有一南下便道,只是所知者寥寥。从前附近亦曾抓获过夏人所派的细作。卑职愿领营下三百士兵明早动身,先赴义阳,见机行事。”

杨宣惊讶:“你当真有此顾虑?”

“请将军下令!”

杨宣沉吟了片刻,颔首。

“也罢。为防万一,我将兵符与你,你先渡江去往义阳,可调动义阳守兵。淮北若有异动,即刻回报。”

“卑职谢过将军!”

杨宣拍了拍他的肩:“早些去歇了吧,明早还要动身!”

……

四更,原本喧哗的营房,彻底地宁静了下来。

丹阳郡城的野外,漆黑一片。营房四周,只剩星星点点的残火,照亮着夜巡士兵的身影。

夜色苍茫,月映春江。多少心事,随那滚滚东逝之水,埋藏波底,只剩下世事如棋,人心如面。

潮声阵阵,李穆立于江畔,眺望着江上明月,背影凝然。

他身后的不远之处,三百骑兵已然整装肃立,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即刻启程。

夏兵在义阳,出其不意地发动了进攻。曾经的那场南北之战,最后虽以弱虞胜强而告终。但因初期失了义阳,被夏人打通南下之道,江东曾一度处于极其不利的局面,战事一直持续了一年多方告终。

但是一切,都将被改,从今夜开始。

“从今往后,妾之余生,托于郎君。”

昔日之言,今焉不存,声却言犹未绝,如那夜夜江潮之声,回旋在他耳畔。

李穆迎着夜风,最后眺望了一眼那片望不到的台城尽头的漆黑夜空,转过了身。

三百轻骑,在马蹄发出的清脆踏地声中,沿着江畔,朝西疾驰而去,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唯余这片白色月光,静静照着江畔那条流逝的东去江水,代代年年,永不停息。

……

百里之外,白鹭洲上,今夜此刻,洛神也仍未入睡。

大半个月前,获悉阿弟被救,她的病慢慢也就好了。

她的病一好,萧永嘉就要回白鹭洲。

因为高峤终日忙碌,又奉皇命,要去往丹阳犒军,萧永嘉干脆把女儿也一并带了过来。

今夜她一直睡不着觉,最后披衣起身,来到西窗之前,倚坐那里,双手支肘于窗畔,托腮仰头,眺望着当空明月,思绪起伏。

白鹭洲是个很美的地方,尤其每年这种暮春之际,夜夜江潮,花月相映。

但或许是潜意识地认为它分开了父母的缘故,洛神一直不喜欢这里。

尤其今夜,不知为何,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不远之外,那不断传来的一片江潮之声,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听起来愈发入耳。

甚至,仿佛带了一丝恐怖的力量。

她的心底里,慢慢地涌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伤感的怅惘之情,让人想要落泪。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只想快些离开这里,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但是这一住,洛神就住了三个月。

而这三个月中,她的注意力,几乎全被江北不断传来的战事消息给攫住了,再也没有心绪去像那个晚上一样,感伤花月。

就在她随母亲来到白鹭洲后不久,江北便传来消息,北方羯国攻打义阳。

义阳位于江北,在大虞所剩寥寥的江北领地里,本非兵家争夺要地的范畴之内,故大虞起先并未在此驻防重兵。好在之前,也是有所防备,守军以地势之利,竟硬生生地坚守住了关隘,在等到大将军高允的援军到来之前,寥寥数千守军,面对数万北人前锋,竟未放一舟一船得以过江。

战事随后全面爆发。

尚书令高峤布防江东完毕,亲自渡江奔赴广陵,任命徐扬刺史高允为左将军、军事大都督,任命高胤为征北将军,前锋都督,同刚刚回朝不久的中丞陆柬之等人一道,兵分三路,沿着淮水北上,迎击南压的敌国大军。在短短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里,接连取胜,江东士气高涨,最后一战,彻底击溃了号称百万的南侵汹汹夏兵。

夏人一败涂地,溃退到淮水之北,大虞趁机将国境北推到了淮南一带。而北方的夏国,国内随之大乱。原本臣服于夏的鲜卑、匈奴等胡族趁机纷纷起兵造势,北夏岌岌可危,再无力量觊觎江东。江左危机,终于得以暂时解除。

从义阳之战开始,到夏人败退淮北,大虞不但取胜,赢得了这场关乎国运的生死大战,而且,中间不过只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胜利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江东。民众为之沸腾。高氏一门的声望,经此一战,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兴平十五年的八月,还住在白鹭洲的洛神得到父亲不日就要回京的消息,欣喜万分。

之前所有那些困扰着她的少女烦恼和忧愁,在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面前,一扫而空。

这是一个阳光艳丽的八月午后,这几个月里,一直留在建康的堂弟高桓,兴高采烈地渡船来到白鹭洲上,要接洛神回城。

“阿姊,我听说,伯父起初就是纳了他的见解,于战事之初,趁着夏兵尚未集结完毕,便主动迎上进攻。他为敢死先锋,五战五捷,立下奇功。如今连陛下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听闻他曾单刀杀入叛军阵前,救了我的性命,很是好奇,钦点要见他呢。”

李穆,那个洛神数月之前第一次听说后,如今忘得已经差不多的名字,便如此地从堂弟之口,再次入了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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