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曼的大帐比普通大帐要宽敞许多,顶部也很高,而且为了采光,部分地方还用了一种能透光的薄膜覆盖。大帐四周的布墙上也开了一些窗户,所有的光源最后都集中落在头曼的王座上,显得分外神圣。大帐内已经有好几个人,头曼斜靠在王座上,冷眼看着走进来的冒顿。在他的身边,是一个美丽的妇人,想来应该是头曼最喜爱的那个阏氏。
冒顿和姬云走到大帐中央,跪倒在地:“孩儿冒顿拜见父王撑犁孤涂大单于!”
姬云也行礼道:“秦人姬云,参见匈奴头曼撑犁孤涂大单于!”姬云用的参见而不是拜见,是希望将自己的身份往上提一提,匈奴人喜欢的是强人,而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这样做反而能获得对方的尊敬。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外族人,纷纷打量着这个看起来算不上太健壮的秦人,猜想着他什么来头。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匈奴?”头曼没有理冒顿,而是先询问姬云。
“在下是秦人,哦不,准确的说,在下是赵国王室的后代,来匈奴当然是为了帮助匈奴成就霸业,然后向暴秦复仇。”姬云昂首回答,丝毫没有怯场。但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面前的这个人是草原的王者,和当初那个什么大萨满可不能同日而语。
“赵国人?”头曼把头歪向一旁,看着一个萨满打扮的老者,老者在头曼耳边耳语了几句。头曼点点头:“可是赵国武灵王的后人?”
姬云心想这个萨满还知道赵武灵王,心里不免有些惊讶:“正是!”
“既然是英雄后人,那便不要拘礼。”头曼挥挥手,一个狼卫给姬云拿上来一把小凳子,让他坐到一边。姬云差点没把舌头吐出来,没想到赵武灵王的威名竟然这么大,能够让匈奴人愿意款待自己这个还没有确定到底是不是赵国人的人,简直了。
姬云还没来得及坐下,头曼便突然一声怒喝,吓得姬云差点坐到地上。
“冒顿,你可知道你干了什么事!”头曼目露凶光,紧盯着冒顿。
“孩儿领兵击秦,战事不利,愿领责罚。”冒顿简单地回答。
“战事不利?哼!”头曼站起来,走向冒顿,“整整七千大军,如今还剩多少回来?还有,我派去的大萨满,如今又在哪里?”
冒顿将手中的两颗人头摆在地上:“回父王的话,此次战事大败,全是因为大萨满通敌叛国,将我军的进军路线全部告诉了秦军,才会让我军在谷地遭遇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冒顿稍微抬起头,余光扫向头曼,观察他的脸色,“另外,大萨满还指使孩儿的亲兵狼卫行刺孩儿,如果不是伊隆巴乌奋力抵抗,孩儿只怕是已经死在叛贼的刀下了。”
听完冒顿的话,头曼整个脸色都变了,他当然知道到底是谁派人刺杀冒顿,而这个萨满又是奉了什么命令而去的军营。但现在冒顿的话是字字诛心,虽然绝口没提自己,然而整个事情只怕是已经被冒顿知晓了,只是他没有说出来而已。头曼定了定身形:“大萨满叛国通敌?你有什么证据?”
“孩儿当时一心只想带着剩下的士兵们回来,故而没有将繁重的竹简带回来,而是就地烧了。”冒顿抬起头,看着头曼,此时的头曼脸色一阵青一阵绿,“不过所有幸存的将士都可以为孩儿作证,当时大萨满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不然父王可以去问他们。”
头曼欲言又止,环视了一下四周。
现在帐内坐着的,明确的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左贤王为首的萨满教派,人数虽少,实力却强;另一派是以右贤王为首的军权派,人数多,力量强。两派在大人会议上时常为了谁更应该掌权而吵闹不休,如今自己派到前线的大萨满被冒顿说成通敌叛国的罪人,必定会引起军教双方的又一轮较量。
如果自己偏袒大萨满,则右贤王肯定会闹事,如果不做什么处理,左贤王和萨满教又不会同意,冒顿啊冒顿,你这个难题出得可是真好啊!
思考许久,头曼才再次说话:“大萨满是否通敌叛国之事,不能因为你的军事失误和一面之词作为证据,必须要详加调查!两日后就是龙城大祭,这件事就先放下,等大祭之后,再做理会!”
“大单于圣明!”左右贤王对头曼的这个安排都不满意,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双方都没有绝对的实力压倒对方,还不如把这件事先按下,等以后有机会再拿出来说。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只是头曼和冒顿父子之间简单而残忍的一轮厮杀而已。
头曼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示意来人将这两颗人头拿走:“不过,冒顿你这次战败,损失惨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开始到下第一场雪,你不准再骑马了!”
“什么?”冒顿惊讶的抬起头来,他想到过很多后果,绝对没想到头曼的惩罚会是这个。在匈奴,骑马是很平常的事,而只有两种人不能骑马,一种是死人,一种是卑微的奴隶。头曼惩罚冒顿不能骑马,这无疑是将他等同于奴隶来看待,这对于只存高远的冒顿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且是从今天起直到第一场雪,要知道现在才刚刚五月而已!
“怎么,不满意吗?”头曼声音变得十分严厉。
姬云赶紧在一旁轻声咳嗽,又朝着冒顿挤眉弄眼,冒顿双手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足足盯着头曼看了好久,才把肩一沉,回答道:“孩儿谨遵父王之令!”
姬云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
而头曼和身旁的阏氏则得意地一笑,却没有看见冒顿嘴角流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