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一丝复杂的心情,二人骑马继续前行。半个时辰后,一座残破的城池便展现在他们面前,正是让西凉军久攻不克折戟沉沙的盩厔城。此刻盩厔城南门大开,数百将士簇拥着一个紫服老者肃立在城门外。“是太常皇甫义真公!”贾成一眼就看到那身着紫色上两千石官袍的老者正是朝廷掌宗庙礼仪之官,九卿之首的皇甫嵩,“天子令义真公出城迎接,对公祺兄看重可见一斑。”张鲁微微颔首:“小天子看来还是有一套的,君美,上前引路吧。”贾成策马上前,来到迎候众人面前,翻身下马向皇甫嵩躬身行礼:“下官贾成见过皇甫太常,下官幸不辱命,说服张公祺,并带其随下官前来盩厔迎天子入汉中驻晔。”皇甫嵩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伸手虚扶:“君美辛苦了。陛下得知君美功成而回圣颜大悦,特令老夫出城迎接。”说完向前几步迎上去:“这位想来就是汉中天师道首,张鲁张公祺吧,老夫皇甫嵩奉天子诏迎候张公,为张公牵马引路。”皇甫嵩天下名将,又是儒门大家,张鲁虽说是道门之长,按照门第来说两人或许不相上下。但张鲁毕竟年轻许多,名望上远逊皇甫嵩,哪敢托大让皇甫嵩为自己牵马。当即下马拱手道:“鲁后生小辈,义真公面前怎敢逾礼。况陛下涉险,鲁不及带兵护驾惶恐万死,正该请罪于陛下面前,怎能舔颜受此厚遇。”“哈哈哈哈!”皇甫嵩捋须大笑,“陛下盼君望穿秋水,公祺能来盩厔迎驾入汉中,足见公祺乃大汉忠义之臣。公祺休要推辞,陛下已在行宫设下宴席为公祺接风洗尘,就随老夫进城见驾吧。”皇甫嵩说完,一把拉着张鲁便向城中走去。贾成正要跟上,却见皇甫嵩转头甩下一句:“君美一路辛苦,陛下特意吩咐汝可先回家中歇息,待明日上朝复命可也。”嗯?刘协这是几个意思?老子牵完线搭好桥,就准备把老子甩到一边是吧?贾成心中涌起一股怒意,先前甘义言语中已是很明显趁着盩厔之战大胜之机挖自己墙脚,分化自己部下。如今自己说服张鲁来投,献上汉中之地以奉天子,你居然明目张胆把老子撇在一边,薄情至此,难道不怕老子寒心?强忍着怒火,贾成直奔家中。他知道叔父贾诩一定会在自己家中等自己,他要问问贾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后该如何做。来到自家小院,蔡文姬似乎也知道些隐情,迎出来低声道:“文和公在书房等候郎君,郎君先去见文和公,妾稍后整治些吃食为郎君洗尘。”贾成点点头,他按下与蔡琰诉说离别之情的念头,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书房中,略显消瘦的贾诩目光沉静的看着贾成进来,眼中闪出一丝喜悦。看着鬓角尽数斑白的中年人,贾成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一红,躬身上前:“叔父,侄儿回来了。”“好,好。平安回来就好。”贾诩微笑着拍拍贾成,“阿成,你这次能说服张鲁,可是为朝廷立下大功,汉室朝廷终于有了一块真正可以施展手脚复兴社稷的地盘了。”“可是叔父,侄儿觉得窝囊,很不舒服。”两年来,贾成与贾诩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贾诩一直用他的智谋在默默帮助他,毫无保留的扶持他,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使得他在二十岁时就走到司隶校尉这样的高位。贾成早已把这个历史上有毒士之称的中年人当做自己真正的亲人,在贾诩面前完全放开了自己的情感。“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开心,陛下对我们贾氏打压的有些过了。”“叔父,侄儿实在想不通,如今朝廷空有其名,陛下身边文臣武将不到二十,兵不过两万,地不足百里。即便汉中归顺,也只区区一郡之地。正是君臣勠力同心奋起讨伐不臣之时。为何无视侄儿功绩,要夺我兵权,分我部众,刻意引导朝中分立派系?难道他以为凭借着一点点地盘几万士卒就能轻易平定天下吗?这么早就开始良弓藏走狗烹了?”“我知道你肯定会这样想的,陛下着实有些操急了。”贾诩欣慰的点点头,“其实陛下这么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哦?叔父为何这么说?”贾成有点懵,刘协把自己手下两员大将提拔起来,几乎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又刻意抛开自己亲自设宴笼络张鲁,等于把自己所有可以仪仗的势力都一一斩断,这怎么算是一件好事?“为叔这些时日一直在思索阿成你治理军政之术,获益良多啊。”“叔父为何突然说这些?与眼下之事有何关系?”贾成不解的问道。“阿成莫急,听为叔慢慢道来。”贾诩示意贾成坐下,然后道:“为叔发现,你治理左冯翊看似承秦制近似汉初,其实不然,本质上并不相同。”贾成一怔:“叔父为何这么说?侄儿很多地方确实借鉴了秦制,并没有隐瞒叔父啊。”的确,贾成从接手左冯翊功曹史以来,发现这时代官府管理地方太粗放了。郡府一级长官就像甩手掌柜一样对底下各项事务不闻不问,美其名为与民休息无为而治。这可与后世像机器一样精密的网格化管理模式有着天壤之别,怎么可能调动百姓积极性,开展经济建设。他发现,反而秦朝和汉初虽然是儒家鄙视的暴政,但拓展经济建设却非常有效。但是秦制和汉初之时最大的弊端是只允许耕战,限制其它百业发展。于是在这个基础上,他制定了许多鼓励政策,甚至恢复二十等爵位制,把职权下放落实到每一个官府吏员,让百姓知道,除了耕战以外还有更多的职业可以获得功勋爵位。他觉得,这只不过是秦制的拓展,本质上并没有区别,最多也就结合了后世一些基础理念。贾诩微微一笑,有些欣慰的说道:“秦制重耕战,制度繁琐刑罚严苛,郡守只重实绩不讲情理。而你恰恰相反,以儒家仁治为骨,法治为皮,看似放权与下属,其实层层控制可一贯到底,所有人都脱不了职责二字。看来当初你在太学里看的那些书没有白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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