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就不想家?不想亲人?可是谁替你、替满军将士传信?”
“我若此时回去,教皇后知道,如何看我?明知杨将军涉险,镇西军危急,我却像一个丧家之犬一样逃离?”
“我若此时回去,教圣上知道,如何看我?边境摇摇欲坠,函绝关破败在即,你要我舍大景国境而全自身?”
“我若此时回去,教天下人知道,又如何看我?他们只会骂我黄祥是一个背信弃义,不忠不义的懦夫、小人!”
“我若此时回去,教我自己知道,又如何看自己?就算侥幸偷得性命,你要我余生都活在痛苦自责中吗?”
魏明蓦然站起身,拍着胸腹喝道,“章参将,你以为我黄祥就真是一个贪生、怕死、不忠、不义的小人吗?”
他踏步走向章石,又蓦然背过身去,大声应道:“没错,我是!”
他攒着拳,背在身后,“但是,我不想以后的我还是!章石,你给我记住了,我黄祥虽然是阉人,但顶天立地!”
章石已经完全懵了。
这位特使竟然是如此豪气干云的一位英杰,临大难而不退,知将死而犹行,这是忠义豪杰之士,当受自己一拜!
想着,他就收回双臂,躬下了身体,钦佩道:“黄祥特使,是末将愚昧了。既然如此,我不催你,你留下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魏明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戏终于是演下去了。忠义的是黄祥,与我魏明何干?管他西越多少蛮军到来,我魏某人只求杀得痛快!犯我疆土者,必战至终!
终的,是对方!
就在章石转身踏出营帐的一刻,突然有紧急的军号响起,有嘹亮的传讯声响起:“报——西越军拔营来战!”
“报——西越军拔营来战!”
“报——西越军拔营来战!”
“……”
一声声传讯响彻全军。
哗啦。
这个军营就像是被惊动的凶兽,快速苏醒,整军,布阵,待战。
章石惊住了,急步冲出:“特使,你在原地待着!我去见杨将军!”
魏明横身掠出,伸手捏住他的后领,就飞向城墙上面:“不用,你走得太慢了!还是我带你去见杨将军吧!”
两人落在城墙上,远处可见黄沙漫天,那是西越的大军在前行。
征西将军杨广立在城墙边,背对着两人,突然开口问道:“卫国公亲身暗访函绝关,试问圣上有何不满吗?”
章石一下子愣住。
卫国公?谁是卫国公?
魏明松开他的衣领,任由他以脸栽在地上,笑道:“不愧是征西将军杨广,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本公的身份。”
他在章石瞪圆了的眼神中,负手走到城墙前,与杨广一起遥望远处的大军虚影,摇头道,“圣上并无不满。本公不过是因缘际会,恰巧到了函绝关而已。”
杨广目视沙尘,沉声道:“西越此次集军近百万,是我镇西军三倍。而粮草被断,我军不能久战。大景内部还有反王、郡地和宗门世家可能被策反。”
“另外前线传来急报,西越国沙城来了一位悬空寺的天骄,此人也是宗师。原本我一人能敌拓拔元雄和呼延亭两人,现在对方再加一名宗师,毫无胜算。”
他的眼里战意勃发,“卫国公,这是我函绝关十年来最大的苦战,可我杨广也为等这一天决战等了许多年。”
“原本我以为我要血染边疆,与这函绝关同灭同亡。可是卫国公你突然来了,我想知道,你……可愿手谈一局?”
他侧身望向魏明,眼里有期待。
大景没落,朝纲不振,内乱不休,早就风雨飘摇。镇西军孤立无援,这整局棋已经注定他要败了,他无惧。
可是,偏偏变数来了。
此人乃是当朝国公,巡夜司司主,皇上的亲信,绝代天骄,京城第一强者,他来了……那这局棋能赢吗?
魏明负手笑道:“有何不可。”
杨广哈哈大笑,随即挥手道:“来人,将本将的残局端上来!”
两名亲兵领命,很快搬过来一盘棋局。这是杨广近两日推演的残局,黑子势大勇猛,已经将白子团团围住。
“请。”
杨广大手伸出,落座在黑子的一边。魏明大步迈出,坐在对面。
此刻天地苍茫,黄沙叠起,远处有轰隆行军之声遥遥传来,函绝关里无数兵将整装就位,布炮、排阵、待战。
而在这浩然天地之下,雄伟关卡之上,却有渺小的两人坐而对弈。
“本公擅守,将军先请。”
魏明伸手笑道。
杨广也不客气,捏住一枚黑子,插向白子后方,说道:“大景国西部七郡共有一流宗门四个,二流宗门七个。若是他们从后方起乱,敢问国公如何应对?”
这枚黑子一落,四方呈突围之势。
魏明哂然笑道:“将军消息落后了,本公来函绝关时,顺路经过各郡。太华剑宗已经归降朝廷,自在门全门被灭,地冥宗十不存一,莲花宗也已破败。至于这些二流宗门,土鸡瓦狗,不足为惧。”
他捏住一枚白子,并不落下,继续笑道,“本公让将军一手。”
杨广略微一怔,大笑道:“好!不愧是卫国公!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他提起一枚黑子,继续围向后方。
“虎豹将军呼延亭潜入大景腹地,劫掠粮草。他是宗师,若在战时切断镇西军补给,夹攻函绝关,何如?”
黑子落下,如同尖刀撕开白子。
魏明捏子摇头,笑道:“将军,呼延亭策反莲花宗,本公到时他恰巧也在。所以,不好意思,呼延亭已死。”
他用白子敲着台面,“既然黑子行而无效,本公再让将军一手。”
杨广瞪了下眼睛,呼延亭死了?
要知道这位西越宗师可是与他对峙了近十年,他们不知道交手过多少次,杨广也只能败他,而没有能力杀他。
可是如今,呼延亭死了!
这……
他手腕颤动,难掩心中的震撼,叹道:“国公大才,广佩服之至。”
一旁的章石也听懂了意思,眼睛瞪得像葫芦一样,呼延亭被这位特使给杀了?呸,不对,这哪里还是特使!
他是大景卫国公——魏明!
杨广按下手掌,平复心情,再捏起一枚黑子,突然再落向白子后方。
“国公,这郡地之中多有先皇旧臣、梁王拥趸,我镇西军也借用不了各郡的守备军。他们……若是有反意呢?”
此黑子与其他黑子连成一片,瞬间断了白子的气,形成绝杀之势。
魏明的手凝住,一时无法落子,他突然看向天际问道:“将军既然早有所料,必定做了些布置,情报多久能回?”
杨广抬头看向他,摇头道:“说是布置,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我连粮草都可能我要不到。此是山穷水尽之局。这探报每半日一回,算算时间也快了。”
魏明将白子扔回棋奁。
“西越军兵广将多,行军缓慢,现在不过是初见烟尘,还有时间。”
他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墙头,“将军若有耐心,不妨再等等探报。”
此时距离黄祥离去,已经有两天,算算脚程,他也该到浔阳郡了。
这一局,虽然不是赌命,但是赌的却是大景的前程,犹胜赌命。
黄祥……他行吗?
魏明不知道。
杨广同样不知道,也更不知道魏明的布置,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但是他为了今日这一场决战,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整个镇西军宛如庞大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行。
即便他杨广战死,也不妨碍镇西军继续奋不顾身地杀敌,直至战到函绝关倒塌,军中再无一人可以流血。
“章石,奉茶,等!”
杨广起身立在魏明身侧,“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负,我能得见国公风采,知大景仍有未来,就已经无憾了啊!”
魏明从怀里摸出信封,递过去笑道:“杨将军不如趁机看看家书?”
杨广捏住信封,手腕有些颤抖,想打开终又放下,手指向后一弹,令家书稳稳飘落在棋盘上,如同赌注。
“国公,镇西军若胜,则家书随时可看。镇西军若败,则家书何用。不过是儿女情长,徒增伤感罢了。”
杨广拔出配刀,用手细细摸着锋刃,“我今所想,唯有杀敌。”
魏明看向那棋盘,微微点头。
都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可若国存山河在,又何惜万金书。
须臾,一只海东青飞入军营。
探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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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原郡,珉城。
这是一座群山环绕的险城,也是下原郡的郡城,靠近怜花谷不远,四周有悬崖峭壁耸立,多石林,也多矿藏。
在珉城外还有一条长河贯穿险峻山林而过,据说其源头是西越国的乌拉河,一路东流,育养了许多野生物种。
此时,一只红嘴斑鸠正在河边饮水,蓦然觉察到地面不断震颤,立即振翅飞上树梢,只见一骑骏马奔来。
“律律律——”
黄祥拉住疲惫的马匹,停留在珉河前,他拽一下马嚼子让其过去喝水,自己则提着缰绳,擦拭满头大汗。
“真他娘的累啊!这一路可真是跑死我了,而且还有这么多山路,整整一天,日行三百里,终于快到珉城了!”
他眼见天就要黑了,自己也是又渴又饿,于是掏出干粮、水壶。
“水又踏马喝干了。”
黄祥倒着仅剩一滴的水壶,摇摇头,走到骏马前,装上一壶河水。
他大口灌上两下,就扯着马匹骂道:“快走快走,等到了珉城,你也该报废了,杂家还得换一匹新马!”
他跨上骏马,再次奔去。
红嘴斑鸠张望两眼,见没有人惊扰,就打算飞下来继续喝水。可是它才张开翅膀,就“梆”地一头栽了下去。
它瞪圆了眼睛,只觉得全身发烫,虚弱难挡,这河水……有问题!
……
黄祥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按道理靠近珉城,尽管是山城,也应该有不少行商、路人进出才是。可是没有。整个城池附近像是陷入死寂。
他骑着马,很快望见城门,这才看见有零星的百姓进出,但是都很奇怪,他们都是脸色灰暗,扎着白头带。
而且走路晃悠悠的。
“爹,你可得撑住。大夫说了,只要熬过这几天,病情就会好转。咳咳,咱们回村歇着,你可别再外出打猎了。”
“咳咳,闺女啊,大夫自己都病着呢,这都两天了,他的话能信吗?我这把老骨头大不了一死,你别管我了!”
“呜呜呜,你是我爹啊,我怎么能不管你!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
黄祥耳畔传来他们的交谈声,他觉得不对劲,这珉城不会出事了吧?
“希望别影响我换马。”
他牵着坐骑,就往城里走。可是入了城,他就惊住了。只见一个个百姓都与城门口的那些人一样,全病了。
“马驿还开吗?”
黄祥急忙一拉骏马,寻找城里的马驿,可是他这一用力之下,本就疲惫不堪的骏马立即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没用的废物!”
黄祥禁不住骂一句,不得不舍弃这匹战马,准备自己去找马驿。但是,他才放下缰绳。就觉得脑袋发晕。
“……完了,我也病了?”
他刚嘟囔完,就虚弱地跌在地上,附近有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
“看,又倒了一个。娘子,我就说不是我虚吧?等我康复了,再给你展示一下雄风,你到时候可别告饶!”
“得了吧,平时就是样子货。咳咳,你还不如隔壁……隔壁闹腾的声音大呢!我听说大夫那有药,你去开点。”
“……”
黄祥觉得这些声音离得越来越远,回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招,渐渐地,他的记忆就定格在城外的珉河上。
“有人在河里……放了毒!”
他只觉得万分悲愤,本想一路疾驰,尽快完成明哥交代的事情。谁知道晚间他就栽在了珉城,真是憋屈啊!
难怪明哥说自己毛躁,办不成事,自己还想辩解,现在辩个屁。
可是下毒这种事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是明哥来了一样得中招……
他想着想着就晕了过去。
……
“师姐,这里就是珉城吧?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十岁,那时候杏花开了,师姐你带我在花园玩了很久。”
“是啊,师姐,那次我也来了!”
“师姐,我还记得你在花园里扇了一个男人一巴掌,你还哭了。”
“……”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来到珉城门口,领头的正是她们口中的师姐何篱,以及才从怜花谷出来的谷蓁蓁。
何篱突然说道:“蓁蓁姑娘,我怎么瞧这些人的情况不太对劲?”
谷蓁蓁也看到了门口百姓。
不过,她出自医术世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他们中毒了!”
说着,她低声向何篱吩咐道:“都别大声,一个个传下去,城里的酒水、菜肴和瓜果等千万别碰,跟紧我。”
何篱会意,立即向后传令。
不一会儿,这群莲花宗的女弟子就噤住声,紧张兮兮地跟紧走。
谷蓁蓁脸色沉凝,进了城才发现事情更严重。不是城门口的人中毒了,而是整座城市的百姓,全都中毒了!
“是什么人如此歹毒?又是通过什么手段给全城人下了毒?不过,我看这毒性不烈,对方究竟有什么打算?”
她很快就发现端倪,这不是一中就致命的毒,反而会让人疲软虚弱。
“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谷蓁蓁有点疑惑,对方的目的不是害人性命,而是让人失去战斗力?
“何姑娘,这中毒的事不是偶然,下毒的人可能还在城里。你们行事小心,另外我想看看能不能解这种毒。”
她转身说道,“对面就是成衣铺,你带三个人过去挑衣服,我们尽量扮做男装,衣服不够就多去几个店。”
“我留在这里,挑几个百姓查探一下病情,一会还在这边汇合。”
何篱点点头,招呼三名机灵的师妹,就往左边的成衣铺行去。其他人跟着谷蓁蓁,来到右侧的民居附近。
“咦,蓁蓁姑娘,快来看看!这里躺着一个人,好像是病倒的!”
一名女弟子叫道。
谷蓁蓁连忙走过来,打量一眼,说道:“身体发烫,皮肤泛黑,确实是中了同一种毒。不过这家伙怎么穿着裘衣,还戴着皮帽,不会是西越的蛮子吧?”
旁边的女弟子笑道:“应该不是,西越的蛮子都是粗糙、凶悍样,哪有这么眉清目秀的,我瞧着倒像是太监。”
其他女弟子也叽叽喳喳围上来。
“罢了,既然遇见,就拿他先试试吧。你们退远点,我测毒。”
谷蓁蓁从袖口掏出一枚银针,往黄祥的手腕处一扎,那针尖处立即弥漫出一撮黑色,“果然,还是变种毒!”
她认出了这种毒素。但凡行医之人,必定精通毒术;反之亦然。
“蓁蓁姑娘,这是什么毒?我们会不会也中毒?有办法解毒吗?”
女弟子们又围上来。
谷蓁蓁用白手帕将银针裹住,擦了一圈,再摊开,只见手帕上出现漆黑的颗粒状粉尘,“这就是罪魁祸首。”
她环顾四周,小声道,“如果我没看错话,这是三花瓢毒,乃是用三种毒花调配而成。其本身乃是致命剧毒。”
“不过,此次对方的目标很广,所以毒性散开,没那么重,反而仅仅是让人疲软无力、昏沉欲睡,也不致命。”
谷蓁蓁放下心来。
“我试着解一下看看。你去那边那个药铺抓点药,按这个方子。”她吩咐一名女弟子,然后继续扎针试验。
昏沉中的黄祥只觉得整个人都在旋转,不时还有刺痛感袭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觉得嘴里被灌了药。
“呼!”
他猛然坐起了身体,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板车上,后面跟着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小姑娘,正围着他上下打量。
“呃……?”
黄祥有一种自己没穿衣服的感觉,慌忙摸了两下,裘衣、皮帽还在。他回过头,发现有两名女子正拉着板车。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名鹅圆脸蛋,梳着双平髻,头戴粉色簪花的可爱姑娘问道。
黄祥愣了下,即便宫中不缺乏绝色美女,他也被惊艳了一下。他旋即回过神,回道:“好多了,就是头还很疼,全身也乏力。多谢姑娘……们搭救。”
后面的女弟子们全都笑起来。
这时候,何篱和三名女弟子拎着大包衣裳走过来,说道:“蓁蓁姑娘,衣服都备好了。旁边我借了间民宿。大家都去里面,把衣服换了,我们就赶路。”
她在买衣服的过程中,发现店家也全部中毒了,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谷蓁蓁点头道:“你们先去。”
何篱带着一众女弟子去换衣服。
谷蓁蓁黛眉微蹙,又向黄祥问道:“搭救的恩情不用你还。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记得自己是怎么中的毒吗?”
刚才她为黄祥测毒之后,又找了四名百姓试验,发现毒素都是一样的。不过,她让人抓的药只能治标不治本。
要想彻底解毒,还须找到毒素的来源或下毒的人。她传承医者仁心,看到满城这样的症状,有点于心不忍。
虽说这毒不致命,但对于一些家庭就是压倒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有一些本就重病的人,更是雪上加霜。
黄祥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想法,顿时咬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毒来自哪里!就是城外的珉河,水有问题!”
谷蓁蓁眼睛一亮,拍着手跳起来:“原来如此!我说对方怎么毒了全城人,原来是通过水源!这珉城乃是山城,全城的水都来自珉河和井水,只要污染了水源,那这城里的人就都逃不掉!真是阴险!”
她眼珠子转动,笑意吟吟,心里已经有了解这全城毒素的思路。
黄祥挣扎着起身,焦急问道:“姑娘,可有办法彻底解我的毒?我还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办,一刻耽搁不得。”
“有自然是有,不过你要快恐怕快不了,我们只要循着河……”
谷蓁蓁拍拍板车笑道,但是她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城门口响起呼喊。
“快!大家快跑!是反王来啦!他们要攻城!珉城完了,完了!”
“关城门!快关城门!”
“守备军呢?该死,你们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不守城门你们去哪?”
“别骂了,他们肯定是去郡守府了。现在城里空虚,守备军也病了大半,哪有心思顾及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艹!狗娘养的郡守!”
“……”
一群人尽管疲软,现在为了活命也不得不跑了,霎时间一哄而散。
这时候,何篱等人已经换上了男装出来,正巧听到不远处的叫喊,顿时脸色大变:“糟了!是反军来了!”
她赶紧递上一身男装,急道:“蓁蓁姑娘,你快换上,我们从后面的城门突围,兴许还来得及逃出珉城!”
谷蓁蓁也是脸色发白。
这些反王可不是好货色,听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到时候如果占据了珉城,她们这群莺莺燕燕定会沦为玩物。
她现在总算知道是什么人下毒了!
就是这群反军,提前下毒麻痹全城,再率军长驱直入,定鼎战局!
真是……太阴险了!
黄祥颓然往板车上一坐:“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先是中毒,然后是反王围城,莫非是天亡我大景?”
他只觉得有负魏明所托,现在面前要是有豆腐,想死的心都有了。
“来不及了!”
谷蓁蓁心思通明,说道,“反军既然敢来围城,定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说不定对方已经在逃跑的路上设了埋伏。现在我们没得选,只能与珉城共存亡!”
说着,她快速披上男装外衣,拔掉簪花,将如瀑般的长发卷起,吩咐道,“快,帮我盘头发,我们出城!”
何篱和黄祥愣住:“出城?”
现在出城不是正撞上反军,到时候自投罗网,第一个被抓起来?
“不错,出城!”
谷蓁蓁一边套衣服,一边说道,“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出去,归一境以上的随我出城,你带路,我们必须找到有毒的水源,沿着河流寻找解毒的药草。”
她一拍黄祥的肩膀,“这世间的毒与药向来相杀相生,水里有毒,那么沿岸就一定能找到克制它的药草!”
“诸位,无关忠义,珉城和我们自身的生死,就寄托在你我身上了!”
她可爱、稚嫩的脸上此时发着光,一时感染了黄祥和何篱等人。
“好!我们随你去!”
他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谷蓁蓁握紧一柄短刀,摸一摸胸口的飞鱼令,最后吩咐道:“记住了,从现在开始,我叫慕容羽!巡夜司,慕容羽!我们必须利用巡夜司,救这座城!”
说完,她当先向城门逆向冲去,归一境以上的七名女弟子立即紧跟上去。何篱修为最高,一手抓住黄祥追去。
其他女弟子则快速向城内移动。
但是黄祥有点懵,等等,她刚才说什么?她说她是巡夜司慕容羽?
那那……那我是谁?
慕容羽不是在京城待着呢么?
可惜,值此关键时刻,已经容不得他问。一行人冲出城门,黄祥急忙指点方向,他们直奔马匹饮水的位置。
山道上已经可以望见隐隐绰绰的反军身影,他们全副武装,敲着战鼓,快速逼近,人员几乎覆盖漫山遍野。
很快就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有偏将举起刀,向林中喝道:“去,过去两支小队,不管是什么人,直接杀了!”
“是!”
两支小队立即离开大部队,向谷蓁蓁、黄祥他们的方向追过去。
“是天碑军的旗帜!”
何篱张望一眼,认出了这只反军的身份,“他们距离珉城最近,守备军围剿了几次,都被他们仗着天堑挡住。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了胆子反攻珉城?”
天碑军就是十八路反王之一,其首领自称封天王,全名皇甫焘,以“碑”字旗为号,占据下原郡黑水山为王。
黄祥翕动一下嘴唇,说道:“因为西越国要进攻大景了,他们定然与西越有勾连,想趁此机会里应外合。”
说到这里,他咬牙向谷蓁蓁说道:“姑娘,我叫黄祥,乃是镇西军的斥候。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挡住天碑军,否则不仅是珉城,整个大景都危险了。”
他的眼里升起罕见的坚决。
谷蓁蓁略微怔了下,笑道:“你与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我们不过是一群弱女子,能活着就不错了。再说了,我现在还是朝廷的通缉犯,凭什么帮朝廷?”
其实,她与何篱听了黄祥的话,再结合在莲花宗见到的呼延亭一想,就立即明白他说的西越一事乃是真的。
可是正如她所说,她们自身都在逃难,还在假借慕容羽的身份,又哪里有能力关心这些两国纷争、存亡大事。
“姑娘,你若能帮忙……”
黄祥再咬一次牙,蓦然从怀里掏出腰牌,举起道,“不管你们犯了多大的事,被朝廷如何通缉,我都承诺免了你们的罪。因为我不仅仅是镇西军伺候,还是大景宫廷司礼监的副总管,乃皇上亲信!”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穿着一身西越衣服的小白脸竟然还有如此来历?谷蓁蓁看向他手里的令牌,认得出是真的,她眼睛一亮。
“若是谋逆大罪,你也能为我们开脱?为我北幽郡谷家平冤昭雪?”
她语气郑重地问道。
黄祥哈哈一笑,塞回令牌:“莫说是谋逆大罪,就是你杀进了养心殿,我黄祥也能保你一命!就算我保不住,我大哥魏明也保得住!平冤昭雪,小事尔!”
谷蓁蓁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问道:“当朝卫国公、巡夜司司主魏明,是你大哥?你能说动他帮我们?”
黄祥也郑重点头道:“性命相押。”
谷蓁蓁双手一拍,与何篱对视一眼,巧然笑道:“好!这忙本姑娘帮了!哪怕是死,我也要救下这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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