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合堂小别院。
叶泠雾捧着个青花玉瓷小手炉,耐着性等着,她得知裴家人登门后就派绒秀出去打探消息了,结果小半刻过去,也不见人回来。
眼看着手里的小暖炉慢慢发凉,绒秀才终于气喘吁吁的奔了回来。
“姑娘,不好了!”绒秀疾步上前,“不知谁把裴家人登门的消息告诉了三姑娘,三姑娘硬闯进了外院厅堂,和主母她们闹起来了。”
“什么?!”叶泠雾瞪圆杏眼。
绒秀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三姑娘她现在正和二夫人吵架呢,老太太那边得知消息气坏了,已命…已命四名武婢去外院,瞧着阵仗是要动用家法。”
叶泠雾大吃一惊,脑袋里一根弦紧绷。
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沈盼儿怎么窜出来了?她要是继续闹下去,沈老太太怕是顾不及名声的要给她教训了。
绒秀苦着脸道:“那怎么办,三姑娘这次是真惹老太太生气了,要是没人劝劝,三姑娘不得狠狠挨顿板子才怪哉。”
叶泠雾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咱们……”她突然站定道,“咱们可以去找四姑娘呀,四姑娘出面劝说的话,肯定能大事化小的。”
说着,叶泠雾提着裙摆就往外走。
西院,山月阁。
叶泠雾坐在空荡荡的正屋中,着急等待。
不一会儿,沈月儿顶着一身风霜寒气入厅,她今日穿着一袭鹅黄色大氅,身形纤细娇弱,手里抱着几卷卷轴。
“刚刚去了一趟书房,泠雾妹妹找我有何事?”她漫不经心走到茶桌旁,放下卷轴,为叶泠雾斟了一盏茶递到她手边。
叶泠雾接过茶碗,回道:“裴家上门了,只是不知是谁把这消息透给了三姑娘,她现下正在外院闹腾呢,四姑娘去劝劝吧?”
沈月儿放沉语气道:“泠雾妹妹放心吧,母亲不会当着外人面惩罚三姐姐的,何况母亲也不是会和子女逞口舌之快的人,我现在去也没什么用。”
“……可老太太已让武婢去外院押三姑娘回内宅,就怕武婢动起手来,三姑娘免不得又受皮肉之苦。”叶泠雾弱弱说道。
“不会的。”
沈月儿略略缓下口气:“祖母是要面子的,哪怕她让武婢动手,那也得等裴家的人离开。”
“……”叶泠雾皱了皱眉,有道理。
沈月儿继续说道:“祖母她老人家自有考量。三姐姐不是小孩子了,这门亲事若她真要坚持,祖母她们也拦不了,只是三姐姐这回太过欠考虑,叫祖母她们太过寒心,若不严加管教一番,日后指不定闯出什么祸事。”
叶泠雾叹道:“三姑娘对感情之事想的太过纯粹,总觉着自己喜欢的便是最好的,殊不知感情的事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深陷其中不知裴家如水火,连二叔母的阻拦在她眼里都变成来她与裴淮之间的靳棘。”
沈月儿不置可否一笑:“泠雾妹妹其实也明白,有些人劝是劝不动的,得吃些苦头才能牢记。”
叶泠雾低下头,沉默的看着手里的茶碗。
另一边,去往外院的四名武婢守在厅堂外,并未进去,四人仅仅往那一站,反倒将不少有意听墙角的小厮女使吓跑了。
赵氏表面上自然是没和沈盼儿动气的,哪怕怒火中烧,哪怕憋出内伤,都没让堂下的裴家人看笑话,从始至终温声细语。
最后反倒是裴家人脸色挂不住。
屋里静下来。
赵氏再次落座,端起案几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她不指望能和沈盼儿讲道理讲得通,是以心里再气愤,也决不会在外人面前失态的。
秦明玉见她一番苦口婆心,冷冷的瞧了眼依偎在裴淮怀中的沈盼儿,气不打一处来道:“男女授受不亲,裴家主君和主母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裴淮温言抬头,语气平和道:“嘉仪长公主说的是,但三姑娘如今身体太过虚弱,还需有人扶着才行。”
秦明玉淡淡扫了一眼沈盼儿的那张快瘦成柴的小脸,说道:“自讨苦吃,她母亲只罚她跪祠堂思过罢了,可没让她绝食。”
众人缄默。
郁氏趁机感叹道:“长公主,大娘子,我家十一郎会认真对待三姑娘,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我们裴家家世是配不上宁北侯府,但我家十一郎定会好好对待三姑娘,不管是聘礼,还是定亲宴,都能做到京城之最。还望嘉仪长公主,赵大娘子念在我儿一片赤忱,同意这门亲事吧。”
闻言,赵氏几乎气了个仰倒,这对母子就是仗着沈盼儿缺根筋的心思,不把她宁北侯府放在眼里。
秦明玉脸上再无一点血色,狠狠睨了眼郁氏,吓得她一缩肩膀,不敢再说话。
而就在这期间,沈盼儿一句还都没说,无形之中,似乎在默认郁氏说的话。
赵氏气得胸口起起伏伏不定,良久才平复下来,凝色道:“沈盼儿,这门亲事你是执意要答应吗?”
沈盼儿心头一颤,见赵氏一脸肃然地凝视着她,嘴巴微微张了好几下,才点头道:“是的母亲。”
赵氏冷冷的瞧着她:“好,既然你不顾父母反对也要答应这门亲事,那母亲便成全你。”
屋内众人伢然,大部分人似乎都没料到赵氏会如此轻易的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郁氏一脸懵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说的那些话还真刺激到这两个高门贵妇了。秦明玉也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按照赵氏的性子,裴家这种门户断然看不上眼,她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
裴淮倒是一脸平淡,他看出这是赵氏对怀中少女失望透顶之后的决定,而他怀中的少女似乎一点也未察觉,还自以为赵氏又一次顺服了。
沈盼儿愣住,抹去脸上的泪水,笑着道:“谢谢母亲。”
赵氏面无表情,看她这幅喜笑颜开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哑着嗓子道:“用不着。”
说罢,不顾裴家人还在,起身便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