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进一步的情报被汇总到案头,毛大帅悬着的心方才放下大半:原来建奴是要去打辽西啊。怪不得,我就说嘛,本大帅这里已经穷得连内裤都没了,值当的劳师动众的嘛。随即,毛文龙再一次向朝廷发出建奴将大举入寇辽西的警报。
京师里有人真上火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圣天子的老丈人,周国丈*。
别误会,周老先生才不会为皇太极要入寇辽西着急,他甚至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周国丈急的原因是他接了一个烫手山芋(这时候番薯已经传入大明并开始在南方规模化种植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山芋——陈浣。
陈姑娘这人,怎么说呢?在命好的人里,她是命最苦的、在命苦的人里,她是命最好的。
从小学戏,用今天的话说,算个二线小明星吧。开始被苏州当地一个富商包养做小三(妾),但不容于正妻,跑了。跟冒辟疆也有一段感情,同样没结果。
周国丈的女儿是正宫皇后,老周头怕女儿失宠,有次回乡偶然看到陈姑娘能歌善舞还那么好看,心里一动,买下来好生调教了一番就给圣天子送进宫里去了,心里打的小算盘是:反正都是我周家人,这叫双保险!
血气方刚的圣天子一看水灵灵的陈姑娘:朕靠!这么漂亮啊!
三天没出屋。
第四天早上提起裤子突然想起来:孟先生教导过贪色误国的道理啊,长这么漂亮,分明是害朕影响朝政呢!那什么,国丈,你还是领走吧,朕要以国事为重!
没办法,这届圣天子就是这么拧巴的性格。
老周把陈姑娘领回家可愁死了:留着吧,留着干嘛?哪天有谁在圣上面前嚼耳朵根子说您猜那老周头儿大半夜跑您睡过的陈姑娘屋里是不是俩人一起抄太祖爷的《大诰》……别说自己没活路,也把亲闺女皇后坑了。再卖出去呢?谁敢要啊!就算有胆儿肥的,万一她出去说圣天子那个啥时表现如何如何可咋整?弄死呢,这位是圣天子临幸过的,罪名可不是一般的重!唉,里外里自己是没活路了……
皇太极当然也不会在乎周国丈发不发愁,准备停当以后就发兵广宁左屯卫,还拉上了蒙古科尔沁的几个部落,顺小凌河而下,总兵力高达空前规模的十万人,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把锦州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舆图上看,广宁左屯卫位于辽西走廊的中段,北面有义州卫(广宁后屯卫,今义县),还有广宁卫(广宁中、左、右卫,今北镇)、南面是宁远卫,明军完全可以实行南北夹击。
但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十万大军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信使过不去,要想给义州和广宁卫送信,只能走海路:从山海关下海先划船奔辽东,然后沿着复州(今复县西)、盖州(今盖县)、海州(今海城)——都是后金地盘哈——远远地兜一个大大的圈子,等信使这一路东躲西藏地避开后金巡逻队摸到地儿,估计黄花菜都凉透了。话说回来,即便能送到信也没用——这两个卫,连战兵带辅兵也不过两万多不到三人,近七成都是垒城墙的民伕,能守住刚修好的城就该念阿弥陀佛了,指望他们出援?连人带城就都别要了!
所以,增援只能指望南路,就是刚刚取得空前大捷的宁远守军为主力!一战成名的少年英雄吴月先到山海关接圣天子亲口下旨补充的马匹去了,祖大寿要留下来守城,嗯,大难不死的吴襄,还是你上吧。
身为边帅,吴襄倒不是怕死,可是真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啊。他知道,这一去,九成九是要送掉性命了。援军号称十万,实际上也就五万多点,共分三路。自己带的这一路东拼西凑了八千多人,战辅兵各半,别看人不太多,还算最强的一支,以往战绩姑且不论,兄弟们大半都是上过战场的。另两路分别由延绥总兵杨麟和固原副将马银柱率领,各两万多人,除了新兵就是随军伕役,别说去打建夷,长途行军都是个挑战。然而军令如山,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上啊,于是出征前跟家人诀别,然后就被蒋元标拦住了:“大帅,此去您有几成把握?”
吴襄黯然道:“半成也无,徒送死耳。”
蒋元标眨了眨眼:“以大帅之见,另两路人马胜算有几分呢?”
吴襄苦笑一声:“胜算?吴某此去虽难逃一死,多少总还能跟建奴打上一两阵;另两路么,呵呵,只要建奴分出一两千人马一冲,估计不用接敌立马就崩了,新兵和伕子们自己都能跑死……”
蒋元标轻飘飘来了一句:“那大帅不妨就别去了。”
吴襄一愣:“抗命不尊,再加上畏敌如虎,这是祸及满门的大罪!先生说笑了吧?”
蒋元标神情一敛正色道:“蒙大帅救于死境,学生岂敢说笑。学生的意思是大帅可以行得慢些,厉兵秣马也好,山洪毁路也好,理由有的是,大帅久在行伍比学生懂得多……另两路若是败了……学生猜想,朝廷那里也就不会再逼着大帅和兄弟们往死路上去了吧?”
吴襄有点开窍了,想了想,又道:“话虽如此,延误军期,也一样是死罪啊?嗯,那样的话只不过是杀吴某一人,不会祸及家人。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蒋元标笑了:“大帅放心,学生敢拍胸脯保证您也没事的。延误军期固然有罪,但大帅莫忘了,您有个好儿子啊!用人之际,圣上绝不会刚刚封赏了少将军便问罪其父,此其一、少将军深得圣眷,兼之英武过人,假以时日必为大明辽边柱石。再立大功不过是迟早的事,于国于己,朝中大人们也断不会把事做绝的。学生估计,大帅最多不过落个革职……嗯,您可能要准备搬家倒是真的。”
吴襄闻言喜不自胜,对蒋元标拜了一拜:“多谢先生点拨!”接着奇道,“先生说搬家,这话怎么讲?吴某却是有些不明白。”
蒋元标还了一礼:“为了显示天恩浩荡、笼络少将军,而且……”刻意顿了顿,蒋元标放低了声音,“少将军大忠大孝尽人皆知,也叫他今后行事有些忌惮吧,学生估计圣上会在京师赐给大帅一座养老的宅子。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彻底放心叫少将军为国戍边啦。”
*关于陈圆圆的出身,史料上各种说法都有。有说是田贵妃之父田畹所购、有的说买者是周皇后之父周奎、也有说是吴襄父子自己买的,甚至还有原本是祖大寿的侍姬、吴三桂匹马救父后大寿喜而赐之的记载,个人以为田父之说似更为可信。不过多尔衮入京后崇祯遗孤求救于周门不应、崇祯要皇亲捐银募兵周奎之所为(自己哭穷不捐,皇后打发人送来五千两叫老爹捐,老家伙自己又扣了三千两捐出来两千两……最后李自成进京,把老家伙一顿好打,于是他一口气掏了五十三万两出来)……笔者耻之,故小说取周奎说。
跻身“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不仅人漂亮,才情也颇为了得,兹录其《丑奴儿令梅花》一首:满溪绿涨春将去,马踏星沙。雨打梨花,又有香风透碧纱。声声羌笛吹杨柳,月映官衙。懒赋梅花,帘里人儿学唤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