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梧啊！进来吧！”

吴瞎子苍老的声音说着，眉心位置的皮肤微微一亮，一道深红色的光束射在木门门栓上，只见那道门栓突然往右一移，打了开来。

神乎其神！

而这，就是吴家天眼通的一个妙用。

“谢谢舅舅！”

门外谭梧道谢一声，立即走到门口推门进来。

门一开，外面的冷风风雨也被吹进来一些，但这时候无论是谭梧还是吴瞎子都没有在意，只见谭梧站在门口胸膛高高起伏片刻，突然冲过来笔直一跪，跪在吴瞎子床前，双手伏地，额头也触地，闷声问：“舅舅！小芝说您不传我《天衍书》，是因为我不是瞎子，是不是？”

吴瞎子：“……”

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吴瞎子身形枯瘦，老脸也瘦得只是皮包骨，听了谭梧进门后一开口就问出的这个问题，吴瞎子半晌无言。

神色有些复杂。

可是对于跪在他床前的谭梧来说，吴瞎子的沉默，就已经给了答案。

额头触地的谭梧，双眼忽然无声流出泪水，混杂在脸上的雨水中，并不明显，何况他额头触地，吴瞎子即便有心眼通和天眼通，也是看不见的。

心眼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却不代表心眼通的“视线”能转弯。

天眼通也同样没这个功能。

“唉！阿梧！天下没有不灭的王朝，也没有不灭的家族，你们谭家能得享风光和荣华数百年，已经很难得了，既然已经灭了，你又何必一定要执着报仇呢？你……”

吴瞎子感叹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完，跪伏在地的谭梧突然泪流满面地直起上身，紧紧抿着薄薄的嘴唇，眼神坚毅、凶狠，还夹杂着几丝悲哀和坚决，忽然大声说：“舅舅！既然修炼《天衍书》一定要成为瞎子，那阿梧希望舅舅能可怜阿梧，不要让阿梧白白做出牺牲！”

话音未落，谭梧脸上血色上涌，青筋浮现，右手双指一勾，霍然抬起，猛然扎向自己双眼。

下一瞬，一声惨叫在吴瞎子的屋里传出，穿透外面的狂风暴雨，传出极远。

屋内，吴瞎子震惊得双手一抖，面上的老皮也微微抖了一下，脸色复杂沉默地看着床前蜷缩在地，痛得声嘶力竭的谭梧，他这个远方外甥。

吴瞎子的心眼通和天眼通双双开启，将刚才那一幕完全看在眼里。

只是因为没有料到谭梧会这么做，所以他才没来得及阻止。

等他想阻止的时候，谭梧两指如钩，已经钩出他自己的两颗眼球，此刻那两颗带血的眼球就落在他床前不远的地方。

外面的风雨中，忽然有破空的声音传来，吴瞎子仿佛没有感应到，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看着还在地上蜷缩、翻滚的谭梧。

须臾，门口出现一个青衣男子，大约三十余岁，中等身高，身形也偏瘦，短短的头发干净利落，但和吴瞎子一样，此人也眼窝深陷，双目黯淡无光。

他就是吴瞎子的长子，还活着的唯一儿子——吴灿。

吴灿还没有修成天眼通，但已经修成天衍书第七章的他，心眼通已经大成。

他此时突然冲破风雨来到这里，应该是听见刚才谭梧的惨叫声，所以循声寻过来的。

一出现在门口，看见倒在地上蜷缩、翻滚的谭梧，还有地上那两颗眼珠，吴灿脸色微变，立即冲过来抱住谭梧，急声问道：“阿梧！阿梧你怎么了？你这是为什么呀？”

吴小芝到来的速度比她大哥稍微慢一点，但也没有慢太多，片刻后，她也浑身湿透地穿过风雨出现吴瞎子屋内。

当她也看见谭梧此时的境况，特别是地上那两颗眼球，吴小芝脸色唰一下，变得雪白一片。

她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这下是一点血丝也不见了。

“表哥……你、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傻呀？表哥……”

身形摇摇晃晃地说着，她已经疾步走过来跪在谭梧身边，双手颤抖着伸出，一副想触摸谭梧眼眶，又不敢触摸的样子。

床头半晌无言的吴瞎子深深地闭了闭眼，然后叹息一声，下床趿上布鞋，走过来突然出手在谭梧上身嘭嘭几下出指，点了谭梧上身几处穴位。

然后肉眼可见的速度可以看见谭梧眼眶里不断涌出的鲜血缓缓止住了。

可惜，此时此刻，这间屋子里的四个人，却没有一个人的眼睛能看见这一幕了。

三个瞎子，和谭梧这个刚刚自己挖去双眼的新瞎子。吴家三人有心眼通，吴瞎子更是有天眼通，他们倒是能“看见”这一幕，但哪里有肉眼能看得真切？

随着吴瞎子出手给谭梧点穴止血，很快，谭梧就觉得眼睛那里渐渐变得没那么疼了，他的惨叫声也因此而渐渐止住。

不再惨叫，他就抓着吴瞎子双臂，又跪在吴瞎子面前，哀声恳求：“舅舅！您一定要传我《天衍书》啊！求求舅舅了！”

趁热打铁这一招，被他使的极好，在他心里，双眼挖去已经是事实，他此时最怕的，已经不是以后能不能看见这个世界的问题，而是这个远方舅舅会不会在他自挖双眼之后，仍然不传他天衍书？

如果还不传他，那他这双眼睛可真就白挖了。

好不容易才借着冲进雨中的疯狂之劲，立下狠心自挖了双眼，如果到最后还是学不到天衍书，那他可真就没信心活下去了！

只要能习得天衍书，以后等修成心眼通甚至天眼通之后，他还是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哪怕没肉眼看得那么清楚、精彩，起码是能“看见”，而不是眼前从此以后永远一片黑暗。

吴瞎子神色复杂地看着牢牢抓着他双臂的谭梧，神色犹豫。

《天衍书》是他吴家的祖传神功，立家之本，这样的宝贝，当然不会轻易传给别人。

之前他拒绝谭梧时说——他不适合修炼天衍书，这个理由是真的，但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是也想着正好借这个理由拒绝他？

可是，他这个远方外甥的狠劲，真的惊到了他，同时也把他这个远方舅舅逼到了墙角。

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用什么理由再拒绝？

感觉到吴瞎子的犹豫，谭梧心中大慌，脸色一变，突然心中一动，双手立即松开吴瞎子的手臂，转而一手抓住旁边的吴小芝，一手抓住另一边的吴灿，慌忙恳求：“表哥！表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替我求求舅舅，求舅舅千万要传我《天衍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