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道:“四爷,别想这些了,来,咱们吃饭吧。”
王启把筷子塞到王沛手上,唯一满意的一点,就是王沛从小锦衣玉食,可落到这种地步,也不挑三拣四。
王沛却非要问个清楚:“真的是报应吗?我爹说过,大禹朝要没有我们王家,早就完了。当初剌帝登基,也是因为我爹,才稳下朝纲。”
王启不想搭理他,可王沛依然喋喋不休。
“现如今这天下,跟我王家世世代代的维持,跟我爹的辛苦付出脱不了干系,那为什么现在都成了我爹活该了呢?”
王启啪一下放下筷子,又发现自己莫名发了脾气,撇了撇嘴。
“四爷,这满朝文武,清官贤臣有之,贪官污吏亦有之,可无论如何,大家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大禹朝越来越好。”
“清官贤臣想青史留名,贪官污吏想往自己怀里搂钱。谁又敢说这天下是他一人的功劳呢?就连龙椅上的都不敢。”
王沛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反驳。
王启道:“咱们丞相为了天下,的确干过不少事,可谁让他非要造反呢?”
王沛闷声道:“我爹他没想造反,他只是想扶持九皇子上位。而且你也看到了,之前内卫屡次屠戮我王家人,我爹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王启挑了一下眉,他怎么觉得王沛变聪明了呢?连这都能看出来。
不过想想这些日子的遭遇,他若是继续没心没肺糊涂着,也不像话。
王启道:“要怪呀,就怪天地礼法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剌帝要处置王家,谁挡得住呢?再说王家这么久以来,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没少干,你替你爹叫屈,我还替我自己叫屈呢。”
王沛愣愣道:“叫屈?你跟着我这些年,我哪儿委屈你了?”
王启重重叹了口气:“四爷,您是真没心没肺啊。”
王沛不明白,只能低下头。
王启也埋头吃饭,不搭理他,跟着王沛跑出来这么久,从前的尊卑消磨掉不少,带着王沛像带儿子似的。
可他吃着吃着,就听王沛哭起来。
“我以前看戏,人家爹死了,儿子都要给爹报仇的。”
王启都不想打击他,但又担心王沛这脑子,想一出是一出,真的跑出去报仇。
“四爷,活着不好吗?”
“丞相把您送出来,肯定也不是想着让您替他报仇。”
“您现在在朝廷的围追堵截下,还能吃上一口热饭,就知足吧。”
王沛绝望地哭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不如顾玉。顾玉长着一万个心眼儿,我给她送过象牙簟,还有我王家的令牌,她却翻脸不认人,把我爹害死了。”
王启毕竟受了顾玉的恩惠,他打听过,他虽然带着王沛跑了,但是他的家人都被顾玉及时护住,现在就不得不为顾玉说些好话。
“四爷,这事您要想清楚的,无论是象牙簟还是王家令牌,她可从来没跟您要过,都是你自作主张,硬塞给她的。”
王沛一听,哭得更痛了,“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刮子。
“那就是我害死了我爹。”
“我真该死啊。”
“爹啊——”
王启窒息了,怎么又哭闹起来,他怀念起刚刚不声不响,木偶一般的王沛了。
等晚上收拾完东西,王启给王沛铺床,王沛发癔症一样,问王启:“你跟着我东躲西藏,你家里人怎么办?”
王启手上的动作一停:“他们安全着呢,暂时用不上我。您不行啊,您离开了我,怕是连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
王沛道:“那你就这么一辈子跟着我吗?”
王启看着王沛天真中透着憨傻的眼神:“我的爷,肯定不行啊,但是带着您能躲多久躲多久吧。以后要是到了一处再没人认识您,又安全的地儿,把您安置下来,我才能安心回家。”
王沛哽咽起来:“可顾玉不会放过我的,天下真有安全的地儿吗?”
王启试着安慰他:“镇国公怎么不会放过您,她日理万机,哪儿有那么多心思放在找您上面啊。”
还有些话王启没说,若是王丞相没死,顾玉可能会尽力去找王沛,来威胁王丞相做点什么事。
但王丞相都死透了,王沛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就是找到了也不过多一条亡魂,实在没必要花太大心思。
等床铺好了,王启又给王沛脱鞋,把他安置在被窝里。
王沛忽然道:“王启,爷舍不得你啊。”
王启只当他为将来的离别难过,便道:“爷,我也有家人啊,不过您放心,这段时间我肯定尽心尽力伺候您,把您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再走。”
王沛躺在被子里,闷声哭泣。
夜里,王启在睡梦中听到了一些微小的动静,这个民居多老鼠,夜里有些声音很正常。
可等王启第二天醒来就傻眼了,隔壁王沛的屋子哪儿还有人?
王启顿时冷汗直冒,坏了坏了,那个傻子不会真的去找顾玉报仇了吧。
王启连忙去叫醒隔壁院子的私兵:“四爷不见了!”
那些私兵也连忙起来,上上下下开始找,没找到人都怪到王启头上:“你跟他睡一个院子,怎么连四爷走了都不知道!”
王启拍着腿道:“我哪儿知道他半夜会溜出去啊,这天下这么大,他一个人可怎么办是好!”
私兵无暇去责怪王启,转身就要去找王沛。
谁料一打开门,外面乌泱泱站满了朝廷军。
朝廷军让开一条道,顾玉一袭青衣从中走出,面容淡漠如霜。
王启脸色煞白,当即给顾玉跪了下去:“镇国公,小的,小的...”
该求饶,还是该攀交情,王启也不知道。
朝廷军很快押住那些私兵,却没有动王启,让王启暗自松了口气。
顾玉却是冷淡问道:“王沛呢?”
王启哭丧着脸:“国公爷,真不是小的耍滑,昨天夜里四爷趁我睡着,偷溜出去了。我们正要出去找呢?”
顾玉诧异道:“偷溜出去了?就他?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
王启想到昨夜王沛莫名其妙说出的那些话,也忍不住觉得心酸。
王沛估摸着是怕拖累了他,才闷声不响走的。
他抹着泪道:“小的也不知道,人突然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