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欢喜,莫问心中还有着很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是对天意的恐惧,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注定,世人所作的事情看似是本人做主,实则还是天意使然,此次中途改变主意来请代国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原本铁了心不求人的,怎么会忽然变卦。
怀着恐惧,莫问开始回忆今日午后他躺在木棚闭目思考时的心态变化,那时候他刚刚被轰飞了出来,处于一种很恼火的状态,是怒火令他改变了原来的本意,天意要改变一个人原有的想法或是促使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在其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悄然影响,令世人受到左右而不自知。
想通这些,莫问闭目微笑,世人忙于生计,碌碌之中难得静下心来参悟天地阴阳,道人心静,所以能够想的很是深远,通过细想他参悟出了一个隐藏的天道正理,那就是绝大多数的世人,其命运都是被天意操控的,自己根本就无法为自己做主,只要情绪波动就会受到天意左右,且不管后果是好是坏,都不是世人本意所求,而是天意奖惩,也就是天道承负。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摆脱天意的操控为自己做主,但是前提是此人内心一定要静,情绪不能出现剧烈的波动,哪怕面临再大的变故也要保持心境的平和。
想通这些,莫问心中很是欢喜,他最怕的就是被人控制,哪怕是被天控制也会感觉自己是个傀儡,必须自己为自己做主,好在上天并没有剥夺世人自己做主的权利,只是将这个超脱天意控制的门槛定的很高,大部分人做不到这一点。
凡事要有度,想明白了这些,莫问没有再往更深去想,倘若将天意揣摩的太过透彻,就有可能引起天妒,对天地要有敬畏之心,只有愚不可及的蠢材才会有逆天改命的无知狂言,智者都会恭敬天地,因为天地要让一个人灭亡不会比拍死一只蚊虫更费力,一个恶瘤就能轻松取走忤逆之人的性命。所谓自己掌控命运并不是逆天而为,而是保持本心不昧,不受天意的悄然影响。
二更时分,莫问强迫自己入睡,不允许自己再多想,不管是对天地阴阳还是对人间男女,都不能彻底了解,七成为最好,倘若看的太透,人生就毫无乐趣可言。
次日清晨,莫问早起,屋外的晨光令他心情甚好,披上道袍拉开房门,果然发现大雪已经停了。
“真人起的早。”拓跋烈率领婢女自远处走了过来。
“福生无量天尊,拓跋将军辛苦。”莫问出门冲拓跋烈回礼,拓跋烈和所率的婢女个个眉发挂霜,不问可知是早就等候在屋外了。
“真人请先行梳洗,末将去厨下监工。”拓跋烈走到莫问面前拱手见礼。
“怎能如此劳烦将军?”莫问很是过意不去。
“此乃末将荣幸,民夫征调正在进行,午后就可出发。”拓跋烈说道。
莫问无奈,只要再道辛苦,拓跋烈再行一礼转身离去。拓跋烈出得院门,立刻有下人持了扫帚进院扫雪。莫问见状心中更加感觉过意不去,拓跋烈想的很周到,唯恐扫雪之声影响他休息。
心中过意不去的同时莫问也开始佩服拓跋烈,他虽然知道拓跋烈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讨好他,却仍然对拓跋烈很有好感,拓跋烈如此礼遇于他,倘若日后有事相求,他还真不一定忍心拒绝。
梳洗过后,进了早饭,拓跋烈外出督办征集劳役之事,莫问自府衙走了一圈儿,自府衙西院的鹰舍前站了片刻,鹰舍都是建在户外的,为的是让信鸟适应寒冷可以冬天飞行,鹰舍里有两只海东青,还有两间鹰舍是空的,根据鹰舍内飘落的雪花和遗留的鸟粪来看,这两只海东青都是昨夜放走的,不问可知是拓跋烈告知朝廷他的到来。
只要细心就没什么秘密可言。而莫问观察鹰舍也有深意,他必须确定拓跋烈是真的效忠代国,如果拓跋烈没有放飞信鸟通报代国朝廷,那就表明他有心隐瞒此事,想独吞陪葬黄金。曹操陵墓里殉葬的金玉想必是堆积如山,这笔财富万万不能落到个人手中。
自府衙内转过,莫问出门信步城中,塞北的城池与关内城池大是不同,风土人情也不相同,这里的街道没有中土城池整洁,路上不时可见牛羊粪便,乡人的衣着以羊皮为主,也有少量麻布,身上多有异味。
饥饿是除了晋国之外的其他国家普遍存在的,这里也不例外,乡人多是颧骨高耸,面有饥色。但此时他们的神情却很是兴奋,拖家带口携带挖土农具往南城聚集。
跟随乡人前往南城,发现那里是一处粮库,与中土的粮库不同,这里的粮库存的不是粮食,而是养的牛羊,每一个出了劳役的农户都会得到一只羊,劳役强壮,家人得到的羊就稍微大一些,劳役瘦弱,羊就偏小,分配方法很是原始。
这些羊原本是士兵吃的军粮,寻常人家是得不到的,冬日里出劳役能为家人换得一只羊,所有民夫都很是高兴,羊被家人牵走,他们留下来等候出发。
虽然这些人的生活方式与胡人相似,但是他们是黄帝后裔,都是汉人模样,个子不是很高,面孔轮廓柔和。
临近午时,莫问回返府衙,拓跋烈送上了两封书信,信笺是卷着的,不问可知是海东青带回的,其中一封是代国皇帝拓跋什翼犍的书信,向他致敬问好。还有一封是睿王拓跋什岐的书信,向他真挚道谢。
除了两封书信,拓跋烈还送上了一件黑色披风,是用绸绵织作的,想必是见他没有外衣,加急赶制而成。
午饭过后,莫问辞别了拓跋烈,带队出城,主城并没有调够两万人,队伍出发之后辅城之中不时有小股民夫追赶而至,还有那些充当食物的牛羊哞哞咩咩的跟在最后。
昨日大雪下了一天,地上积雪一尺多厚,队伍绵延十几里,踏着积雪,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不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