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等人既不知相位争夺之事,也不知晓李显此来的用心何在,可个中自有蹊跷却是清楚的,先前李显在时,诸子并不敢乱问,只能是私下乱议不休,却茫然不得头绪,这会儿一见李显已去,哪还按捺得住,纷纷围到了李贞的身旁,七嘴八舌地乱问了开来。
“嗯!”
李贞这会儿心正乱,哪有心思跟诸子多瞎扯,不耐地冷哼了一声,一拂大袖子,连个交待话都没有地便向后堂赶了去,那等匆忙之状一出,登时便令诸子尽皆傻了眼。
“哟,王爷回来了。”
书房中,陈无霜与裴守德正自闲聊间,突然间见李贞疾步行了进来,二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起身见了礼。
“都坐下罢,呼……”
李贞虚虚地压了下手,随口吩咐了一句,脚下却是没停,大步走到上首的几子后头,一撩起衣袍的下摆,重重地跌坐了下来,毫无形象可言地大喘了口长气。
“王爷为何如此,莫非陈某料错了,那太子殿下竟不曾挟礼前来么?”
一见李贞如此失态,原本笃定无比的陈无霜自不免犯起了猜疑,这便出言问了一句道。
“好叫先生得知,礼倒是送了,可孤却不知该不该接。”
李贞显然还没从复杂的情绪中平复下来,苦恼地摇了摇头,脸色阴晴不定地回答道。
“哦?王爷此言何意?”
这一听李贞话说得蹊跷,陈、裴二人不禁为之惊愕不已,彼此间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由着陈无霜往下追问道。
“那厮提议由高智周出掌中书省,呵呵,孤还真不是这礼该如何个收法来着。”
李贞再次长出了口大气之后,这才摇着头解释道。
“嗯?”
“厄……”
饶是陈、裴二人都算得上智者,可乍一听此等消息,却也不禁为之一愣,惊呼之声清晰可辨。
“太子殿下当真好气魄,此乃驱虎吞狼之策也,这是要我等与武后对搏朝堂了,犀利,着实是犀利得很啊!”
陈无霜到底智算较高,率先回过了神来,只是脸上的神色却是极其的古怪,口中呢喃地念叨道。
“嗯,那厮便是这么个用心!先生以为孤该收是不收?”
李贞先前便已看破了李显的用心,只是看破归看破,却并不代表其能放得下,要知道这可是中书令之高位啊,掌握着诏书的拟发大权,真要是将中书令拿下了,他李贞便有了与另两方鼎足三分之可能,不说别的,只要中书省不加盖印章,无论是太子所出的谕令,又或是武后所出的懿令,都没了正当性,似这般权重之位,说要舍去,李贞又怎生舍得,可接么,却又担心李显另有埋伏,万一要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后果可是不堪得紧了。
“收,该收!送到口边的肥肉,哪有不吃下肚的道理!太子殿下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嘿,驱虎吞狼么?换个地儿来看,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乎?他既是敢送,王爷只管接了便是,大不了日后再行设法与娘娘处沟洽一番,许些便宜也就罢了,左右有了两相之力,娘娘处到时未必便敢真计较太多!”
陈无霜略一寻思之下,已然有了对策,这便一击掌,慷慨激昂地出言建议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李贞本心里原就倾向于接受李显的这份大礼,只是顾忌太多,有些子放不开罢了,此时一听陈无霜分析得如此透彻,又哪有不乐意之理,这便猛地一拍大腿,很是兴奋地吼了一嗓子,然则他的兴奋劲也没能持续多久,突然间又醒起了一事,脸色瞬间便有阴晴不定了起来,患得患失地开口道:“按时间算,此时懿旨该是已到了郝处俊手中,他若是不肯封回,这诏书一旦下了,事情怕便难为矣!”
“王爷过虑了,此事太子殿下自会去料理,原也无须王爷出面,倒是陛下处,怕就得由王爷出面方妥,依陈某看来,此去宜速不宜迟,迟则唯恐有变。”
李贞的担忧自是不无道理,然则陈无霜却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自信无比地出言开解道。
“哦?先生之意是……”
一听陈无霜如此说法,李贞不由地便是一愣,实是想不通自个儿为何要急着去见高宗,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还是茫然不知所以,不得不开口问了一句道。
“太子殿下既是给出了如此大礼,自是不虞王爷不收,这一条怕是其早已断定了的,换而言之,欲与王爷联手之势成,那便须得先行说服了郝处俊方可,某若料得不差,此时太子殿下必是已赶往郝府了的,至于陛下处么,太子殿下却是去不得的,即便是去了,除非强闯,否则的话,断无法见到陛下的面,自然只能是王爷自去,概因此事归根结底还是须得陛下点头,一切方可做定论,有王爷出面,陛下那头也就好说话了,倘若去得迟了的话,娘娘那头一反应过来,必锁宫禁也,怕是连王爷都入不得内了。”
陈无霜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将个中情由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孤知道该如何做了,好,孤这就进宫面圣去!”
李贞本就是聪慧之辈,自是一点就透,也没再多耽搁,霍然站起了身来,双拳一握,便打算就此赶去大明宫。
“王爷且慢,不妨将折子一并带了去。”
面对着天大的诱惑,李贞的心情难免急躁了些,走得极之匆忙,便是连搁在几子上的折子都忘了带,直到陈无霜出言提醒,这才赫然一笑,也没再多言,拿起折子,匆匆看了几眼,用笔在折子末尾署上了自个儿的名,端详了一下,吹干了墨迹,往袖子里一塞,紧赶着便行出了王府,乘车往城外的大明宫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