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眼帘,透过透亮的玻璃,看到外面那一张张关注的面孔。
其中有一张,格外显眼。
神情平淡,含情眼眸色深深。
就像那一年,她在台上表演,以为他不会来看,结果谢幕时在人群最末尾捕捉到了熟悉的面容。
也是这样的眼神,一瞬不瞬,仿佛情深似海。
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唱独角戏,给她一种快要拿下对方的错觉。
是的,错觉。
慕汐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迷糊,她甩了甩头,撇开视线,努力去看清白板上字体。
可越是努力,大脑越是迟钝,眼前的气泡似乎越来越多,不断上涌……
“哇,这种破碎迷离感,绝了啊……”
周围人议论纷纷,连冯元青都不由自主地多按了几下快门,大家沉浸在绝美的气氛中,没人察觉到异样。
突然,迟邵沉下脸,拔腿往水池入口处疾步走去。
“您好,拍摄期间,闲杂人……”工作人员展臂准备阻拦,被一把推到旁边。
“让开!”他快速登上水池,高声道,“模特状态不对,让她上来!”
有人认出迟邵的身份,笑着迎了过来,客气道:“迟总,艺人如果身体真的不舒服,她肯定会吸氧或者自己主动浮上来,现在是在拍摄,您还是……”
说话间,迟邵已经走到下潜口,拉着铁栏杆伸出手。
当冰凉的水流滑过指尖时,他整个人的血液仿佛都随之冻住了,怒吼道:“打警示灯,写提示语,赶紧把人弄上来!”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急匆匆的跑来,大声道:“恒温传感器不亮了!现在水温只有8摄氏度!”
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可无论红灯怎么闪烁,举提示板的小伙子如何挥舞双臂,水池里的女孩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睁着懵懵懂懂的双眼,眸色迷离的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肺部的氧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可慕汐只觉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更别提游到氧气管那里。
她甚至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地随着水波漂浮起来。
朦胧的视线内,她看到岸边的工作人员正在手忙脚乱的穿戴着潜水设备,突然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一道沉闷的喊叫。
“迟总——!”
咚地一声,洁白的水花和一连串气泡在眼前炸开。
大脑似被刺激到,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
慕汐条件反射般微微瞠大眼,看到一条有力的手臂穿过翻涌的水波,一把捞过自己的腰肢,紧紧搂住。
俊美的面容一下子贴近,深邃的黑眸似无尽深渊,像是要将她吸纳进去。
紧接着,一抹温热从嘴唇传来。
源源不断的热量,隔着湿冷的水,熨烫了她的五脏六腑。
太热了。
恍恍惚惚间,慕汐忽然想起昨晚的场景,迟邵殷红的唇和脸颊。
她刚刚故意忽视,现在回想起来,今天似乎更红了些,眉宇间还漾着一丝掩不住的疲倦。
所以,他是生病了吗?因为……在窗口站了一整晚?
病房门前。
“咳咳……咳咳咳……”
听着这一声声接连不断、几乎停不下来的咳嗽,慕汐闭了闭眼,捏紧了手里的果篮。
她特意去买了个果篮。
这样一来,意义上就会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来探病的。
顶多,再表示下感激之情。
一码归一码,人家救了自己,说句谢谢理所应当。
酝酿再三,慕汐终于抬手敲响了门。
片刻后,任成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出现在了门板后方。
“慕小姐?”他微微挑眉,看上去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迟哥他说你——”
“咳,成邺。”
任成邺一愣,很有默契的没多说什么,侧身让开:“外面冷,快进来吧。”
慕汐站在门口迟疑了一瞬,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已经开始后悔了,早知道拖两个有点关联的人一起来了。
病房里面还挺忙,放眼望去,除了任成邺和半躺着的那个,还有三个男人。
角落里坐着萧宇,床头和床尾各立着一个,从穿着打扮上看,像是秘书助理之类的。
方秘书以平波无奇的音调汇报道:“青娱老总说愿意承担足够的赔偿,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手下的艺人,杜曼也是一时糊涂,还请您高抬贵手……”
“该怎么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以后不需要转达。”
“好的,迟总。”方秘书手指一滑,直接将那位老总拉黑,然后继续道,“公司那边……”
“你们先走,公司的事回头再说。”
“是。”
虽然紧迫的事就在嘴边,方秘书还是咽了下去,收起文件夹,领着助理往门口走去。
与女孩擦身而过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心中隐约有了数。
慕汐见公事谈完了,立即大步上前,将手里面的果篮往床头柜上一放:“谢谢你及时搭救,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脚跟一转,便打算离开。
“探望病人,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么。”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她抿了抿唇,不情不愿的转回身,抬起眼。
病床上的男人高烧刚退不久,红晕消散,只剩苍白,微乱的黑发垂在眉间,眸底仿佛还含着那天的池水般,微波潋滟。
“现在给了,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工作了。”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角落的萧宇似乎忍不下去了,刷地站起身,刚准备说什么,被任成邺一把捂住嘴。
“迟哥,我和宇子先回公司了,最近那破项目真是忙得脚不沾地,估计这段时间都没空过来了,你自己要保重啊!”
说着,拖起唔唔直叫的萧宇,眨眼间甩上了门。
呯!
震响过后,房间里随即坠入一片寂静。
迟邵清了清嗓子:“你不用谢我,如果我这次住院,能够抵消你那次雪夜里……”
慕汐想也没想,皱眉打断道:“为什么要抵消?”
望着那张倔强的小脸,深邃的含情眼似被针扎了一般,瞳孔微微缩起,他垂下眼睑,淡淡道:“你不是说要两清么,如果两清了,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喃喃了半天才领悟过来对方的意思,先是难以置信,接着不由地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