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拖累我。
我清醒了过来,看向邓泽,这样的动作落在蒋年眼里,就好像是两人在深情对望。
他看起来很愤怒,将我们两人再度离开。
「静静,你还爱他,对吗?」
我没有开口,这样的动作落在他眼里刺痛了他。
「那我们这些日子里相处的点点滴滴,到底算什么?到底算什么!」
「阿年,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好,我告诉你!我虽然是他邓泽的哥哥,但我才是私生子。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第一次联系我,是为了什么吗?」
「是为了让我给他进行骨髓配型,他不想他认可的儿子死。」
「父亲从来不在意我的死活,只在意他的。」
蒋年指着邓泽,一字一句地说着对于他而言无比残忍的话。
「父亲叫我为他做骨髓配型,可我不愿意,我就是不愿意,我就是要看着邓泽死。我明明是长子,却顶着私生子的名头流落在外,我恨父亲,也恨这个抢走他父亲的弟弟,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我看着一贯温文尔雅的蒋年突然变得咬牙切齿,这才明白,蒋年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源自于他想抢走原本属于弟弟的东西,将他这二十多年来失去的东西还回来。
而我或许也是一样,最开始和我接触,不过是抱着想抢弟弟的东西一样的心态罢了。
想到这一层,我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蒋年,你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蒋年胸口一阵钝痛,就好像遭受了撞击,抬头,看向我的眸色十分复杂。
「静静,我——」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已经不想再听蒋年的话,我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朝邓泽走去,拉起他的手,真诚地问道:「阿泽,是不是只要有合适的骨髓配型,你就能活下来?」
邓泽点了点头。
「蒋年,我希望你能为他去医院进行骨髓配型。」
蒋年先是一愣,而后冷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这个要求?」
「是,我没有资格。难道你真的要做一个杀人犯吗?」
「你怎么就断定我是杀人犯?如果我从来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那他不就没救了?而我从来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不就是他和父亲一直都心心念念的吗?」
邓泽咳嗽两声,弱弱地道;「我没有这么觉得。」
蒋年自然不信。
「这是我们父亲年轻时候犯的过错,他不愿意去面对。而我不一样,我一直幻想着我能有一个兄弟。你知道当我知道我其实有个哥哥的时候,有多开心吗?」
「别在这里跟我假惺惺的。我恨你,我恨你们!」
蒋年说着,摔门而去。
「哥哥,哥哥……」邓泽见他甩袖离去,重重地咳嗽起来,差点就要站立不住。
我原先是看着蒋年的方向的,但听到邓泽咳嗽,立即转过身来搀扶他。
「阿泽,你没事吧?」
邓泽挥了挥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看的难受,悲戚地道:「要不我去求他,求到他同意配型为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
邓泽猛地抓住了我的手,看他的表情应该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可作用在我手上却显得那么虚浮无力。
邓泽摇了摇头:「不,别,别去求他。他心里有结,如果不是他自己想通,谁也劝不了他。」
「那也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啊,我真的很心疼……」
邓泽抬起手来,伸出食指按住了我的唇:「不,原先我以为,让你不知道我的死亡是对你好。但没想到你跟我分手后也是那么痛苦。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没想到邓泽突然开始道歉,我有些心慌和不自在,但他仍然继续说着。
「如果我早逝是我的宿命,那我就大度地接受这个结局。不如在这个有限的时间里,趁着我还有意识,好好地和你在一起,做我们想做的事情,让我的人生不再留有遗憾。」
我捕捉到他话中那难以言喻的悲伤,不过有一件事我一定可以做到,那就是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做他一切想做的事情。
我用轮椅推着他,带他去了新疆的克孜尔千佛洞。
和他交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过这个地方。我问他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他却说了这个地方。
站在鸠摩罗什的铜像前,他合十双手,虔诚下拜,默念着什么。
起身,他转向我,露出一个微笑。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静静,从此之后,忘了我吧。」
「我希望你能有新的生活。好好活着,我的幸福。」
我怔住了。
直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想着我。
我下定了决心,绝不会让邓泽就这样死了。他是个好人,好人是应该长命的,是应该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不,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我猛地抓住邓泽的手,摇头晃脑地道,「我不许你放弃!就算黑白无常来收你的命,我也要把你从他们的手中抢过来!」
——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同意骨髓配型?」我再一次去找了蒋年,希望他能够松口。
蒋年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弓起手指在玻璃桌上规律地敲着:「你就那么在意他的死活?」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个生病的可怜人罢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你不是已经和他分手了吗?你和我在一起那么久了,你还爱着他吗?齐静,可真有你的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生气,无语,但更多的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