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是皇后。”站在门边的公子声音清朗传来,“你做事是为国为民,从不可笑。”
楚昭笑了,这次是真笑了,茫然的眼神也凝聚,她伸手做请:“谢爱卿,请进。”
谢燕芳收回扶着门的手,躬身一礼:“多谢娘娘。”
走进殿内,他在楚昭面前坐下。
“外边是不是都被吓了一跳。”楚昭问。
谢燕芳点头又摇头,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如果是京营兵马进来守住了内宫,大家一样被吓一跳。”
都是被吓一跳,皇后你喜欢哪种?楚昭明白他的意思,眼神瞬时坚定,那当然是别人被关更好。
但想到云中郡如今的情形,楚昭的神情又黯然,轻叹一口气,看着桌案上西凉国书。
“这个你也不太上愁。”谢燕芳伸手将国书拿过来,“陡然传来石坡城被占据的消息很吓人,但除此之外,云中郡其他防守严密,多方交战,都没有让西凉人再踏入半步。”
“我始终相信边军的能力。”楚昭说,“但——”
她看着被谢燕芳拿在手里的西凉国书。
石坡城的民众怎么办?
不议和,发了狂的西凉人让民众陪葬。
她可以想到西凉人的手段,会一批一批将民众在城外诛杀,来震慑威胁云中郡军民。
这种诛杀应该已经开始了。
楚昭放在桌子上的手攥起来。
有温热的茶杯碰触到手背,让楚昭回过神,看到是谢燕芳将一杯茶推过来。
“没有人能救天下人。”他轻声说,“娘娘胸怀大志,救天下,但天下不能等同于某个人。”
道理是道理,楚昭嗯了声,垂目握住茶杯。
“当然,救天下的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天下的人无辜枉死,娘娘是不是在想,亲自去云中郡?”谢燕芳的声音继续,带着轻轻地笑意。
她的确这样想,甚至想如果真徒劳无力,她也要亲眼看着。
看着多少人因为她无能而死。
“让我去吧。”
听到这句话,楚昭微微一怔,抬眼看谢燕芳。
“在朝中回避与太傅相争,我什么事都不做,现在娘娘已经能在朝堂独当一面,我也该做事了。”谢燕芳看着她,说,“与西凉王议和之事,让我来做吧。”
楚昭嘴唇动了动——
“我知道,不议和。”谢燕芳忙又道,微微一笑,“娘娘放心,西凉王所求不可能实现,阿羽是我的希望,是我寄托厚望要扶持的帝王。”
说到萧羽,谢燕芳眼神又骄傲又哀怜。
“阿羽小小年纪亲眼目睹父母惨死,自己死里逃生才坐上皇位,又面临内忧外患,自古以来圣言有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们阿羽如果不能成为一位圣明帝王,国朝安稳,民生富足,扩疆开土,取得历代先祖没有的霸业,对不起他受得这些苦。”
“如果真让萧羽任内与西凉议和,我谢燕芳,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皇后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大夏受西凉王羞辱。”
楚昭看着眼前倨傲的公子,点点头,是,上一世萧羽死了,谢燕芳还要替他争天下,这一世萧羽还在,他更要为萧羽成就霸业,对于谢燕芳这种人来说,这也是他的霸业。
凌驾于世人之上俯瞰众生掌控命运的最大成就。
她当然相信谢燕芳不会对西凉王忍辱,相信谢燕芳去云中郡,西凉王必然不能得偿所愿,而是能达到西凉王俯首称臣,认罪退避,有生之年,甚至接下来两代都不敢再侵扰大夏。
但她之所以犹豫,也正是因此。
一个俯瞰众生的人,眼里也没有众生,石坡城的民众只怕——
“娘娘,这次你不能去。”谢燕芳看出她的犹豫,甚至知道她为什么犹豫,道,“有些事,臣子能做,娘娘你不能做。”
所以他一定会不管不顾——楚昭盯着他。
看着女孩儿眼神陡然犀利,谢燕芳笑了笑:“娘娘放心,石坡城是天下人,我不会让他们身在大夏天下却绝望而死,娘娘与阿羽是一体,娘娘的声名就是阿羽的声名,我不会让你们受损。”
楚昭攥着的手缓缓松开。
谢燕芳伸手端起自斟的茶杯,眼中含笑看她:“我谢燕芳说到做到,难道阿昭小姐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吗?”
阿昭小姐可以不信他这个人,但阿昭小姐应该相信他的能力。
楚昭笑了,点点头,是,没错,谢燕芳的能力谁能不信呢?
“明日朝议此事。”她含笑说,“谢中丞今日可以先做好准备。”
意思就是说让他私下和追随的官员们商议,这样朝议一举通过,不会有任何麻烦,干脆利索。
谢燕芳含笑点头,刚要说声臣遵旨,外边脚步咚咚,伴着女孩儿的大喊。
“小姐——不对,娘娘——”
阿乐从外边冲进来,不知道是跑得还是怎么了,脸通红,眼里闪着泪光,话语混乱。
“大喜——不对,大捷——”
大喜?大捷?
楚昭的心宛如陡然被攥住。
“张,驿兵急报。”阿乐喘着气说,又说不出来,伸手指着后边,“人来了——”
张驿兵急报,楚昭听懂了,这是通过张谷来的驿报,私密,或者比官方驿报要早一步。
她看向门口,门外有个驿兵被两个龙衣卫扶着带进来。
那驿兵很显然跑的脱力了。
“报——”他哑声喊,虽然是喊,但其实声音软弱无力,“游击将军,谢燕来,破西凉王王帐,生擒,西凉王——”
这软弱无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个人耳内。
楚昭一瞬间恢复了呼吸,她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涌而出。
她知道,她知道,谢燕来说过的,她不会,总是走霉运的。